正文

张弼士之沧浪酒魂(1)

大商传奇 作者:胡冰


 

谈起中国近代商业发展史,潮商张弼士是一个不得不提的人。张弼士的一生,是19世纪末华人亦官亦商、权力与财富相结合的一个典型。由于受到荷属殖民地统治者的青睐,张弼士由一个“卖猪仔”出身的小商人,在短短30年间成长为南洋首富;作为著名的爱国侨领,“客家八贤”之一,张弼士更是清朝的“红顶商人”。 

就官位而言,张弼士曾获赐一品顶戴;就财力而言,张弼士资产达8 000万两白银,而当时的大清国库年收入也只有7 000万两白银,其可谓“富可敌国”。张弼士不仅留给后人天文数字般的财产,更以创张裕葡萄酒而传世,留下一个令人敬仰的百年老店。而美国人称他为“ 中国的洛克菲勒”,这可能是唯一获得这样称呼的中国人。类似的只有人称“民国第一银行家”的陈光甫,被美国人称作“中国的摩根”。

楔 子

1858年盛夏时节的一天上午,在大埔通往汕头的山路上,一队青壮年男子正逶迤而行。这是一支下南洋的队伍。这一年,大埔一带遭灾,下南洋成了很多乡下人唯一的活路。

几百年来,这条山路上不知走过多少支这样的队伍。这些下南洋的青壮男子,因为家贫买不起船票,几乎全是以“卖猪仔”的形式卖身前往的。多少年来,这条山间小路,背负了多少望郎妹的希望,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

眼前这支队伍的最后,是一位清瘦高挑的年轻人,他一袭青灰长衫,肩挎简单的蓝花布包袱,双目恋恋不舍地看着路两旁的青山绿水。这个年轻人,就是大埔黃堂乡的青年张弼士。张弼士的父亲是山村教书先生,母亲是普通村妇,家中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三。

与别人不同,小张家中还不至于吃不上饭,他下南洋是为争一口气。

前几天,小张到姑父家帮忙放牛。一次疏忽,他放的牛吃了别人田里的秧苗,被人告到姑父家,姑父气得对他又打又骂。张弼士说:“你不要太看不起人,将来我要混好了……”姑父却挖苦他白日做梦,把张弼士气得脸色发青。一气之下,张弼士跑回了家,正好碰上一位在南洋经纪当铺的乡亲来拜访他父亲,这是他父亲从前的一位学生,现在在南洋混得还不错。这让一直为未来苦闷不已的张弼士一下子找到了希望:对呀,为什么不下南洋?出去怎么也比在家憋死强!

这天早晨,17岁的张弼士,跪下向老父频频叩首后,毅然转身离去。父亲身边,母亲与刚刚成家的媳妇陈氏相拥而泣。

山路弯弯,碧草青青。山风吹过,不远处飘来牧童的歌声:

满山青草无红花,莫笑穷人戴笠麻,慢得几年天地转,买回阳伞送大家。

这样的山歌,张弼士自己不止一次唱过。今天听来,别有一番感受,那急欲改变贫困命运的歌声,再一次让他热血沸腾。家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为了活得更好,活得更精彩,好男儿自当四海为家。

“别了,故乡!”走上山顶,回望愈来愈远的家乡,张弼士深望一眼后,坚定地转身向山下的韩江走去。那里,下南洋的大眼船已经升起风帆。

蛰 伏

到了印尼巴城(现雅加达),张弼士才发现,茫茫大海上,坐猪仔船时吐得一塌糊涂的痛苦日子,简直是一种幸福。因为,那时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揣着滚烫的希望,觉得远方有一个光明的前景。而上了岸,虽然浓郁的异国风情让这些初来乍到的人感到新奇,但大家更关心的,还是怎样才能挣到白花花的银钱寄回家。而在异国他乡,除了父亲的那个学生,张弼士可谓举目无亲,工作很不好找,更不要提发财了。那种失去希望的巨大失落,让这个17岁的年轻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经过几天的失望徘徊后,小张重新振作起来。

在巴城,经过老乡们的辗转介绍,张弼士当过米店杂工,做过矿工,最后到一家姓温的福建华侨开设的纸行当帮工。此时,已经3年过去了。忙忙碌碌中,暴富的奇迹没有发生,但小张总算站住了脚,能养活自己了。

一次,一位从欧洲来的海员拎着一箱子贵重东西,找到张弼士的住处,请他验收。张弼士很奇怪,对这位海员说:“我在欧洲没有亲戚,这东西不是我的。”海员面露难色:“你看,地址和姓名都没有错,退回去我怎么交代?”虽然托运单上的收货人明明是自己,可是张弼士坚决不收。最后,那位海员只好采取了折中的办法,暂时将箱子寄放在这里,等复查清楚再处理。临走时他还说道:“如果一年以后,还没人领,这个箱子就是您的了。”

不管箱子里有什么,一穷二白的小张能这样做很是难得。虽然远在他乡,小张还是恪守为人的本分。因为小时候,他就从乡邻嘴里知道父亲拾金不昧的高风亮节。“天知、地知、神知、鬼知、己知。”张父一贯以这“五知”来教育后人,君子爱财要取之有道。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了,箱子依然没人来取,张弼士也依然未将它打开,他还在耐心等待箱子的主人。张弼士什么时间打开这个箱子的,人们不知道,但很多人猜测小张肯定是得了意外之财。但人们发现这个小张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人前人后他还是那样朴素、那样勤奋。这是一件当时传得很远的奇事,尤其是后来张弼士发迹后,传得更是邪乎,说他是走“天财运”发家的。张弼士这个人生性热情,在初来南洋的头几年中到处奔波,也接触过不少来南洋的欧洲人,也许是哪位曾接受过小张帮助的人以匿名的方式来报答他,不然确实无法解释这个海上漂来的“馅饼”。

在温氏纸行,一开始,张弼士纯粹打杂,裁捆包箱、搬运送货、打扫卫生,样样都干。

纸行里,一个最常见的活,就是对纸张裁捆包箱。这个活看上去容易做起来难,因为当时的包装材料多是竹箱竹索,要想又好又快地整利索,那是要篾匠功底的。这时,小张以往学过的篾艺显现出来。

下南洋前,张弼士已是一位非常成熟的竹篾工,他经常编箩织篓做鸡笼,技艺远近闻名。迎娶陈氏时,因为家贫没有什么像样的彩礼,他硬是靠一整套编织精美的家用竹器讨得了老丈人的欢心,最后抱得美人归。

这一回,他干的活也很讨老板喜欢。如此干净利索的包装功夫,温老板以前还真没见过。这时,张弼士不贪意外之财的故事也在当地传扬开来,温老板非常欣赏他的诚实品德,便提升他为买手。

张弼士在家读过3年书,记账收款不在话下。小伙子学语言的天分很高,除了南洋通行的各种华族方言外,他还能讲英语、荷兰语与马来语,这大大有利于他迅速成长为一名称职的推销员。此时的小张同志,二十出头,口才好,善交际,不但风华正茂,是一个生意好手,而且已隐然露出巨商潜质。

这样的好青年,当然是好人家女孩的心仪对象。

就在张弼士成天在温家店里店外忙碌时,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经常在窗帘后面偷偷地打量他。这位怀春的少女,就是温老板的独生女儿。看着年轻干练的小伙子,温小姐心中的爱苗滋生了,心头小鹿乱跳了。然后,温小姐就怂恿她的爸爸,给小张同志加薪升职;最后,干脆向父母挑明心思——自己看上了小张同志。

于是,温老板再次给小张升职,让他担任账房,这已经是将他当自家人看待了。不久,看小张同志表现得依然可圈可点,温老板终于决定将自己的独生女儿许配给他。

好事从天而降,娶了温小姐意味着至少可以少奋斗10年。但小张却兴奋不起来,毕竟他已经是有妇之夫,他不能抛弃家中望眼欲穿的陈氏,也不能耽误温小姐的花样年华。当温老板一提起亲事,小张就坦陈了自己的婚史,希望温家另择佳婿。

听说小张家有贤妻,温老板很失望。奈何温小姐已经深坠情网,非君莫嫁。温老板只得顺应女儿的心意,劝说小张同志笑纳温小姐做偏房。既然人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不同意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于是,21岁那年,张弼士同志在温家纸行举办了平生第二次婚礼。随着张弼士的发迹,志在四方的他,在南洋各地又娶了多位姨太太。因此,后来他至少还要举行7次类似的婚礼。

没过两年,温老板去世了,温氏纸行也就姓了张。张弼士当家后,没有沉湎于眼前的小康生活,他决定以现有财产为基础,进行扩张。

经过一番考察,头脑灵活的小张发现,当时巴城的外国人逐渐增多,他们经常出入夜总会。这些人中有不少是欧洲的富商,他们非常需要高档的洋酒,但当地几乎没有。这样的市场空白真是天赐良机呀!小张果断地调拨部分资金,开设了一家专营各国酒的商行。

商行开业后,大鼻子们看到张弼士经营的真是从欧洲进口的原装葡萄酒,价钱也适中,便纷纷前来购买,生意很快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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