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反推原理

鲁迅先生有篇文章，叫做《此生或彼生》，全篇如下：

“此生或彼生”。

对于一般读者而言，如果突兀的让我们猜测这五个字的意思，显然是很难的。但如果在《申报》上，见过汪懋祖先生的文章，例如说：“这一个学生或是那一个学生”文言只需“此生或彼生” 即已够了，其省力为何如？那我们就会很容易想到，这五个字就是“这一个学生或是那一个学生”的意思。确实，文言的字数比白话文少，而且意思也比较含糊。我们看文言文，往往不但不能增益我们的知识，并且须使我们已有的智识，给它注解、补足。待到翻成精密的白话文之后，达才算是懂得了。如果一经就用白话，即使多写了几个字，但对于读者，其省力为何如？而这个例子就是用主张文言的汪懋祖先生所举的文言的例子，证明了文言的不中用。可见，仅用数百字就能从同一个事情中推出与对方论证截然相反的意思。既直接驳倒对方，又直接确立观点，这就是反推论证。

在众多的论辩方法中，反推往往能造成一种出乎意料的征服效果。因为一种道理用反推的方法讲出来，对比极其强烈，令人回味无穷。

俗话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在这里，我们的传统文化可以说是为自私做了靠山。然而，“五四”的新文化先驱们却偏要反驳这一观点。他们指出：每个人都管好自己的事，意味着两个前提，一是请不要管我，二是请相信我——这正是现代人的自我意识。另一方面，不扫自己门前雪，却爱管他人瓦上霜，未免管得太宽了，它至少不尊重别人的权利。经过如此的解释：自私的注脚令人信服地成为自由的注解。当然，“五四”学人对自由的解释是不是全面，那是另外一回事。但这一反推却是充分说理的。

美国的一部叫《孤女》的电视剧，讲述了一个小女孩被生母遗弃之后，进了儿童之家，之后又为好心的某太大收为养女的故事。重新获得母爱，使女孩卡佳得到极大幸福和自豪。

一天，班里一同学成绩下降，不肯认错，卡佳批评了她，她却讥笑卡佳是养女，不配批评别人。“不，”卡佳说，“我有妈妈，妈妈选择了我。你们也有妈妈，可你们妈妈得到你们时，不能选择，也不能再将你们退回去。儿童之家有那么多孩子。妈妈却选择了我……”

本来，失去生母本来就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因失去生母而被人嘲笑更可以说是可怜之极。然而，卡佳的聪明之处正在于利用对方的论据，反驳通常养母不如生母的观点，从而反证养母胜于生母——因为她有选择的权利。

战国时的魏国有一位大臣叫李克，一天，魏文侯问他：“吴国是因为什么灭亡的？”李克马上回答说：“是因为屡战屡胜。”魏文侯听后很迷惑，屡战屡胜怎么能跟灭亡联系在一起呢？他不解地问：“屡战屡胜是国家最吉利的事，怎么会使国家灭亡呢？”李克回答说：“屡战，人民就会疲困；屡胜，君主就会骄傲。以骄傲的君主去统治疲困的人民，这就是灭亡的原因。”魏文侯明白地点了点头，并对李克的远见卓识极为赞赏。所谓“善游者溺，善骑者堕”、“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说的也就是物极必反、相反相成的道理。这也就是所谓的反推。

二、怎样运用反推

反推是有一定难度的，反推必须有充分的说理，这就要求思考要更具辩证性。

章太炎先生就曾经谈到过这样一件事：1906年，社会上传说满清政府要实行高度中央集权，把财政兵权都归于为数不多的满族官员掌握。有些人感到很紧张，如果这样，革命便更难成功。章先生说：“若依兄弟看来，正是相反。以前满州将士曾打准噶尔部、青海等处，每战必胜，到得川、楚，‘教匪’起来，满州兵就不能抵敌，全是杨芳、杨遇春等为虎作伥，方得‘教匪’死命。太平王起来时，赛尚阿、乌兰泰辈，没一个不一败涂地，修竟靠着几个湖南督抚，就地捐厘，兼办团练，才能够打败洪氏。照这样看，督抚无权，革命军正是大利，有什么不好呢？”

章先生的这番反推论证广征博引，富有雄厚的事实，极其令人信服。

有一次，鲁迅先生发表一个演讲。在演讲中，他指出，提到嵇康和阮籍的罪名，一向说他们毁坏礼教，但据他个人的意见，应是信礼教迂执之极：“魏晋时代，守奉礼教的人看似很不错，而实在是毁坏礼教。不信礼教的，表面上毁坏礼教者，实则倒是承认礼教，太相信礼教。因为魏晋时所谓崇奉礼教，是用以自利，那崇奉的也不过偶然崇奉……于是老实的人以为如此利用亵渎了礼教，无计可施，进而变成不谈礼教，不信礼教，甚至于反对礼教。但其实不过是态度，至于他的本心，恐怕倒是相信礼教，当作宝贝，比曹操、司马就要迂执得多……比如有一个军阀……那军阀从前是压迫国民党的，后来北伐军势力一大，他便挂起了青天白日旗……他还要做总理的纪念周。这时候，真的三民主义信徒倒会不谈三民主义，或者听人假惺惺地谈起来就皱眉，如系反对于三民主义模样。所以我想，魏晋时所谓反对礼教的人，有许多大约也如此。”

通过上面的一段话，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鲁迅先生不为表面的假象所迷惑，而是通过现象抓住本质。正是由于他的这种独具卓识的逻辑力量、就近设譬以及浅显易懂的例证，才使得他的反推更具有辩证性和说服力。

唐太宗李世民对官员们以官谋私、接受贿赂非常憎恶。他决定设计狠狠地刹一刹这股歪风。一天，他派自己的亲信试着用财物去贿赂官员们，有一个管关门的官员接受了一匹绢布。

李世民知道后，非常恼火，准备下令将他处死。户部尚书裴矩不同意，说：“此事是陛下您派人去贿赂他，他才接受的，这本是用法来陷害人，恐怕不符合古人说的‘用道德教导人们，用礼节制约人们’的精神。”

这个例子也是用反推的方法说出了更深一层的道理。后来，李世民不仅听从了裴矩的话，而且还嘉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