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不开心地说:“全上海就我们一家没有星期天!”因为爸爸很少在家里过星期天,他不是下乡看庄稼、去农民家坐坐就是去工厂车间,深入基层搞调查。他这位领导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因为他从不依靠听工作汇报,而是尽可能以眼见为实。
爸爸有时带子女们一起下乡,这样就可以做到工作与家庭两不误了。爸爸为子女们提供开阔眼界的学习机会,去农村识五谷,学农活。
小弟小妹跟爸爸去稻田拾过稻穗。五四跟爸爸去棉田摘棉花时,妈妈叮嘱:“爸爸个子高,弯腰吃力,所以你要记得把枝顶头上的棉花留给爸爸摘。你个子小,摘棉枝下面的棉花正合适。”农民阿姨在二年级小学生五四的腰间,缚上一只蓝色印花土布的摘花袋,她站在身材高大的爸爸身旁,手疾眼快、利利索索地摘起棉花来。五四是爸爸干农活时的好搭挡。
一次,爸爸带小弟去郊区农村参加秋收劳动。爸爸手握一把稻穗,在打谷场上木制的脱粒机前拍打稻穗。爸爸干活认真,汗湿衣衫,他解开布上衣的扣子,接着干。爸爸兴高采烈地与农民一起分享着丰收的喜悦。5岁的小弟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爸爸干活。从郊区回到家,天都黑了。第二天一早,小弟起了床就找出一只我的洋娃娃,在石阶上照爸爸的样子使劲地磕打起来。
爸爸尊敬他人,从不分上下高低,一视同仁。爸爸在院子里散步碰到机关里的工作人员,他从来都是微笑着主动打招呼问好。我奇怪地问爸爸:“您认识他(她)吗?”爸爸说不认识。
有时爸爸晚上有事要找秘书,就叫我打电话给住在隔壁的秘书陈文。我说,爸爸请你过来。爸爸在一旁听到我用语礼貌,点头称赞。
1965年春节,孩子们去广州看望手术后休养的爸爸。一天晚上,广东省委办公厅的机要交通员送来大本《参考资料》,五四跑到门口接了过来交给爸爸。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爸爸说:“小五四,刚才人家用双手把东西交给你,你却伸出一只手接过来,这就失礼了,你应该也伸出双手去接嘛。”
我们四个孩子对工作人员们习惯称呼叔叔阿姨,从不会 “老王、老李”地叫。孩子们互相之间习惯幼者尊敬长者,以哥、姐相称,不直呼名字。对外人也是一样。
没有电脑、游戏机、电视机,我们是在父母和书本、报刊、杂志、戏剧、电影的陪伴下成长。回想儿时的娱乐生活十分有趣,精神生活十分富足,与今天的孩子相比,居然毫无遗憾。
夏夜漫漫,在阳台上铺张草编凉席,我们四个孩子围坐在妈妈身边入神地听她讲故事。我们最爱听妈妈讲她儿时的趣事,讲她在延安的生活,行军骑马历险等等往事。妈妈的故事温情地陪伴着我们的童年。
全家性的传统娱乐活动是在过春节。四个孩子拿出浑身解数,表演一台节目。观众是爸爸妈妈。演出开始,在我的钢琴伴奏下,五四带领小弟和小妹表演自编的民族舞《采茶扑蝶》。道具也是自制的,用红色玻璃纸折成蝴蝶的形状,再用牛奶瓶口上的细铁丝扎牢,绑在一只竹筷子的顶端。这是我们从每期必看的《儿童时代》、《小朋友》杂志中学来的手工。琴声悠扬,小演员们翩翩起舞,小弟挥动竹筷,美丽的蝴蝶起舞飞腾;五四和小妹这一对上山采茶的小姐妹,一手拎着竹篮,一手舞着苏州绸面团扇,淘气地追逐着飞蝶;芭蕾的足尖舞蹈元素也被吸纳其中。接下去是五四和小弟表演武术,翻跟头、劈叉,动作一丝不苟。还没上小学的小弟双手紧握玩具枪,雄纠纠地高歌一曲:“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垮了日本狗强盗,消灭了蒋匪军!”年幼的小妹最爱看国产舞台艺术片《宝莲灯》,她模仿民族舞表演艺术家赵青的舞姿,用幼嫩的手指柔美优雅地表演“莲花指”。演出结束,掌声起,深受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