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远中学是熊育锡创办的,初期以培养少数熊家子弟为主。后来负笈者众,遂成为南昌一所颇负盛名的中学。这所中学注重科学和英文,奖励学生投考清华或其他新式大学,争取出国留学的机会。张国焘来到这样一所学校,顿觉一切都是那么新鲜。起初,他忙着补习英文和科学的课程,后来受了学校风气的影响,兴趣更偏向于科学的课程,准备将来投考大学工科。在这期间,张国焘用心读完了英国人赫胥黎所著、严复翻译的《天演论》,被书中阐述的进化的观点所吸引。从此,他终于越过了攻读经书的范围,开始来敲近代科学的大门。
然而,追求科学的愿望又被令人揪心的国事打乱了。1914年7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搅乱了校园里宁静的学习生活。9月2日,日本对德国宣战,派兵在中国山东半岛龙口登陆,10月6日占领济南车站,径自管理原系德资经营的胶济铁路。11月7日,又占领了原系德国租借地的青岛。一连串的消息传到心远中学,引起了同学们的愤慨,他们认为这是日本别具野心,乘机侵犯中国的权益。
1915年1月18日,日本又悍然令驻中国公使日置益当面向袁世凯提出了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消息传开,全国哗然。张国焘和全校师生也被极大地激怒了,一致认为“二十一条”关系中国生死存亡,非奋起抗争不可。张国焘后来回忆说:
就从那时起,我经常阅读报刊,留心时事。同时我在心理上,也觉得自己渐渐成为一个具有独立见解的成年人了。“追求科学知识”和“热心于国事”两种愿望在我内心发生了冲突;后者占了优势,终于成为一个狂热的爱国者。
5月7日,日本向中国政府发出最后通牒,限5月9日下午6时以前对日本的要求作出答复。袁世凯政府如期屈服,正式承认了“二十一条”。张国焘和同学们对这一莫大的国耻感到十分悲愤,他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结伴走上街头,按照报纸上登载的新闻,向市民宣传反日,呼吁抵制日货。
由反日自然地领悟到救国。张国焘经常与师友们纵谈当前救国大业,一心想寻求出一个救国的大道理来。他们有时想借助于基督精神,有时又想从注重体育入手,一时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国焘和他的同学们,怀抱着国家前途和个人学业或许能步入佳境的期待,迎来了1916年的暑假。他们也离开心远中学,各奔前程。张国焘于7月间到浙江省象山县,看望了在那里任知事的父亲后,转到上海,温习功课,准备投考北京大学。在上海,经过二叔的介绍,他认识了革命党人叶伯衡,并在一起同住了1个多月。
叶伯衡是中华革命党的一分子。中华革命党是在“二次革命”失败后,孙中山为重整革命阵容,于1914年7月在日本东京成立的。当时,在上海的租界里,匿居着许多中华革命党的党员,叶伯衡只是其中之一。张国焘是如此描述这位革命党人的:
屋内陈设简陋,除了几件破旧的家具,棕棚床上只有一张破席;桌上乱七八糟的堆着书籍报纸。他穿着破旧,道貌岸然。……他亲切的告诉我,他是在过着革命党人穷苦而危险的生涯,对于我这个准备投考学校的学生是颇为不便的。他要我另找地方居住,以便安心温习功课。我说我喜欢革命党人,也乐于尝试这种生活的味道。他高兴得笑起来了,于是张罗来一张床,殷勤的招待我这不速之客。
……
他向我描述他在上海生活的情形。他困处在法租界,衣物都典尽当光了;有时甚至没有饭吃;向朋友借贷更是常有。他告诉我,亡命在法租界的革命党人有的穷得连长裤子都没有了;往往两三人共有一条长裤,彼此换着穿出去。但干起革命来,还是顶有劲的。他笑着说,他也快穷到连裤子都没得穿了。我听了这些话,对于革命党人艰苦奋斗的精神不禁油然而起同情敬佩之心。
这位革命党人给张国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久,叶伯衡离开上海。到印度尼西亚去了。紧接着,张国焘的一位表兄杜君来到了上海。他是革命军的一个团长,与他同来的有7个青年人。他们是受革命党的派遣,准备去日本留学的。他们与张国焘同住了一段时间后,启程去日本了。临走前,表兄拿走了张国焘的80元钱。张国焘考取了北京大学,旅费已感不足,只得再去父亲那里补充行囊。
张国焘在上海与革命党人的接触中,得到了许多新的感受。他回忆道: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内,我闯入了法租界革命党人的小天地中,其中充满着革命的理想主义和豪迈不羁的浪漫色彩。冒险犯难、乐观活泼、共患难、同祸福,是这个圈子内所珍视的品德。我当时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认为这种革命的精神,若再辅以学识和远见,将无事不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