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有理想,在处理这类事情时就非常简单,叫守正出奇。和功权他们一起做事时,没人跟出纳勾结把钱拐走,如果拐走这叫不正。卖万通广场时,我们账上曾有上亿美金,那时是1993、1994年。后来当我们还不起债极困难时,人家都不信,说你们当初有那么多钱,没转到海外一点?最后我让债权人看我私人银行的折子,慢慢了解之后,那人说,你们不是有理想,你们是呆子。如果当时我切出去一块,按今天的说法就叫侵占,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抓起来。所以我从来都很坦然,我一分钱都不碰。我曾经想过,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尊严地死。万通在最困难时,我个人没干任何对不起大家的事情,这是一种信念,是公司最终活下来的根基,正因为这样是非才少。如果当时弄几百万到境外,这钱以后会有是非的,这是非到今天都洗不掉,拿橡皮都擦不掉。
这就是理想帮着减少了是非。我觉得理想特别像“上火”的“火”,火在哪儿都不知道,但这东西来了之后确实让人不舒服。理想就是一种火,它在哪儿不知道,但都会说,有时出了问题才会感觉到它的存在。当法律不健全时,理想变成了自律的动力,就像宗教信徒一样,他们的自律来源于敬畏,来源于追求。宗教信徒有美好的追求,他们敬畏神,所以他们就自律,自律就变成了好人,变成了好人就助人,助人就天下太平。企业也一样,因为有追求就有敬畏,有些事不能干,干了以后进不了天堂,干了以后理想就不能长远,所以企业就自律,自律以后就自助;所谓自助的过程就是觉悟的过程,自助而后助人,助人就是度人,这跟宗教信徒一模一样。
在追求理想、克己自律方面,柳传志做得也很有意思。我记得在联想股份制转制时,我们聊天谈到了股权、利益、管理,他说他把车、房都给别人,他就要企业管理的权力。因为他有梦想,结果他顺便也挣了钱,现在事业和生活都很好。王功权离开公司时,我们在亚运村一家酒店里进行交割,我给他支票,他在协议上签完字,我说:大哥,我现在就剩下理想,啥也没有了,钱全在你这儿,我就剩下一个公司、一堆事,还有负债。功权说,那咱俩换一下?我说,我还是想要理想。这个算账方法很有意思,所以直到今天,我们原来的几个合伙人在钱上都没怎么吵过架,这也跟理想有关。人生就是这样,当你坚持理想,有一个很大的目标时,你对钱的事情是可以淡定的:第一你会站在合规合法的一边,不会运作赃款、黑钱;第二你跟人谈判的余地很大。
除此之外,理想还能帮你识别人。创业初期那会儿,我们没有HR,怎么甄别人呢?当时我们用了很多奇怪的土招来试人。比如抓一大把钱让新人去办事,看他回来怎么报账,根据报账方式基本就可以把这个人对钱的态度看清楚。新来的人通常分为三种类型,一种稀里糊涂的,回来后把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票丢给你说事办完了,这种人大体上比较简单,做事比较快,但不好管理;一种规规矩矩的,办完事以后把票贴得特整齐,事情也执行得非常好;还有一种回来贴了一堆票,但你会发现票里有很多小猫腻,这类人工于心计,心思都在钱上,根本不可能和你谈理想,需要小心提防。我们给这些人钱的时候好像是不经意的,其实心里都有数。第一种人是性格有问题,第二种人职业操守好,第三种人道德上有问题。我们会经常试,有时候就是聊聊天,谈谈未来、梦想、价值观和是非,最后你会发现这样可以找到很多同伴。最典型的就是我们万通这六个人,当年都是热血青年,价值观相同,在一块儿都是谈不着边际的大事。
我们六个人里有四个人都是海南省委改革与发展研究所的。当我们做第一单业务时,为了把价钱砍下来,我们几个商量说由我出面跟对方要回扣,然后把钱拿回来交给公司,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那会儿那么困难,碰到这么多钱,但我们从来没有动过私吞的念头,后来形成惯例,每次谁拿到额外的东西,一律交给公司,要求比共产党干部还严格。
现在万通也一直强调不能有第二利益来源。我有时候在外边做演讲,会得到一些酬金,也都交给公司公关部,由他们捐给公益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