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镇上弥漫着原始粗犷的气息。阳光毒辣得好象能把影子刻在人行道上。挥之不去的苍蝇群永驻于此。当地人打招呼时话语不多,他们只知道两个地方:布罗肯希尔和“外边”(away),迷惑不解的外乡人经常以为他们说的是“夏威夷”(Hawaii)。
尽管在边缘地带还有一些采矿活动,主矿体本身早就被矿业不知餍足的血盆大口吞噬掉了。但是它的替身还在。那是沿着原来矿脉走向蜿蜒的一大堆尾矿和废石,它比原来的矿体要稍高一些,但起伏平缓得多。这一大片黑黢黢的废石堆耸立在布罗肯希尔镇的高处,并把这个镇分成若干部分。废石堆上有一个观景台,一家饭馆和一个纪念碑。纪念碑记录了在把矿石从古老的矿脉中开采出来的过程中丧生的820名矿工的名字。他们的死因多半是相当吓人的:早期的死亡事故原因大都是“铅中毒”,但也有不少“落石砸死”,以及“机器碾死”、“坠入竖井”、“过早离开罐笼”、“嘴唇破裂(即败血病)”,和阴森恐怖、令人难忘的“遭活埋”。
布罗肯希尔的中心商业区银街(Argent Street)位于废石堆下的平地上,街上尽是千篇一律的美式快餐店、澳大利亚乡村风格的咖啡馆、房地产中介公司和旅馆,间或点缀着一些老式家具和服装店。但是此地的真正特色是镇子边上那些用镀锌铁皮建起的房子,它们看上去就像维利亚卡利人用树枝搭的棚子一样简陋寒酸。
这些房子还有一段意想不到的荒诞历史。 在20世纪50年代一次矿业繁荣时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为了给自己的铁皮屋子增添一点有产阶级的气派和持久感,给房子加上了一个独立的混凝土门面,两边还有两根科林斯式(Corinthian)的圆柱。这立即使周围的邻居艳羡不已。于是转眼之间这个街区的每户人家都加上了这种门面。半年之内这股风就吹遍了全镇的每个角落。有的圆柱刻有凹槽,有的则弯弯曲曲,就像两条交尾的蛇;有的光滑,有的刻有图案;有的中间鼓起,有的直上直下,在镀锌铁皮的屋檐底下还加上爱奥尼亚式(Ionic)或者多里克式(Doric)的柱头。对自己的房子刚刚开始感到自豪的矿工们和夫人一起把圆柱涂抹成白色、淡黄色,还有艳俗的绿色。他们还在圆柱底下布置花坛,在清晨或是夕阳西下、尘土满天的傍晚为花坛浇水。
遗憾的是,50年以后看来,这种装饰的效果与主人的意愿适得其反。混凝土门面与铁皮屋子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看上去活像戴着尺码不对的假发套的秃头。花朵大都早就在酷烈的阳光下枯萎,留下那些房子,像矮小而心怀怨恨的陌生人一样散落在矿脉四周,在薄雾中闪着微光。这些房子生动形象地说明了人类与伟大的自然力之间变化无常的关系:当我们中的一分子发现一处宝藏时,我们就蜂拥而来进行开采;一旦宝藏的精华部分耗尽,我们也就兴趣索然……直到再找到新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