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吉顺又亲切地问:“什么时候能分下来?”
张广泰说:“不知道。”
黄吉顺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八月十五能分下来吗?”
张广泰一仰脖:“不知道。”
黄吉顺说:“啊呀,这个事情!”
张广泰抬头看他一眼:“什么事情?”
黄吉顺说:“我是说他和大翠的事,怎么办?”
张广泰说:“该怎么办怎么办。”
黄吉顺又问:“他能回来吗?”
张广泰说:“当然能回来。”
黄吉顺更亲热地说:“我的意思是,别为成亲的事,耽误了他分个好工作。”
张广泰平静地说:“什么样的工作都好。师范学院的毕业生,干什么也是好工作。”
黄吉顺点头:“倒也是。不过能争个有出息的工作,还是叫他争啊!”
张广泰说:“什么工作都有出息。看他自己,我不管。”
黄吉顺笑着说:“话是这么说,可是到底也有个好坏之分。有的机关有发展,坐在办公室里,有人给扫地打水,打打电话动动嘴,就是办公了,机关扩大了,水涨船高,年年有提拔的机会,那是什么工作!有的呢,满街跑,风吹日晒,碰上难缠的事,受的批评比挣的钱多,那又是什么工作!依我说,叫他等个好工作要紧,成亲的事,等分了工作再办也不迟。晚几天有什么关系,你说呢?”
张广泰仍气宇轩昂地说:“我没有可说的。”转身稳步而去。
黄吉顺在他身后喊:“不到我那坐坐?”
张广泰头也不回地大声说:“不啦。”
黄吉顺又喊道:“回去和亲家母商量商量,给我个回话!”
张广泰站住了,却未回身,也未回头。
张广泰走过广华五金厂,正巧有几个青年工人走出来,都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他心情沉闷地连声“嗯”“嗯”着,看也不看他们,径直往前走。
一青年工人说:“这下,张师傅和成才,惨啦!”
另一青年工人说:“唉,明摆着,叫黄吉顺坑了!”
张广泰又站住了,转过身来往回走,他板着脸问:“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青年工人们怯怯地说:“没说什么呀。”“师傅,我们是替你……”
张广泰摆摆手:“给我打住!我警告你们,我和黄家是亲家。如果因为你们那种话,破坏了我们的亲家关系,我可唯你们是问!”
一青年工人鼓起勇气:“也不光我们那么说,全厂的人包括整条广华街上的人,都那么说……”
张广泰严厉地说:“别人怎么说我没听到,你们说我听到了!以后,连你们听到别人那么说了,都要把我的话对他们讲讲。记住没有?”
两个青年工人相互看了一眼,诺诺连声。
张广泰回到家时,成才和小芹凑在一起组装矿石收音机,成才头上套着耳机,瞪眼侧耳听。
张广泰走近小芹,轻声说:“小芹,我再给你说一遍,政府的事,厂里的事,大人的事,你都要听话,该上班,上你的班,听见吗?”
小芹不吭声,成才却叫:“听见了!你听听。”把耳机套上小芹的头。
小芹听了一阵,摘下耳机,毫无情绪地说:“周总理在政协作报告,讲国民经济,农业互助组的事。”
成才摘去耳机:“我听听。”
小芹没兴趣地说:“不清楚了,‘嗞啦嗞啦’乱响。”
成才转动着收音机的旋钮,疑惑地问:“怎么没了?”半晌,摘下耳机,兴致勃勃地说:“这种矿石的就是不行,等着,我给你安个交流电的,全家都能听。”
张广泰不管两个年轻人瞎鼓捣,进了东屋,似带着气却又似不在意地对王玉珍说:“黄吉顺给我说,叫成民在学校等个好工作,意思是不要管八月十五不八月十五的。”
“还要往后拖?”
“他这么提出来了,我不好说什么。成民分什么工作,我们不能阻拦他。”
“可不!怎么还没分下来?真急死人。要是往后拖日子,我怕夜长梦多,拖出什么枝节来,怎么办?早点办了,他上哪大翠跟着上哪,我们就没有心事了。”
“学了三年,分配工作,也真是罗成叫关的时候。工作,确实也不都一样。” 张广泰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怕三拖两拖把他和大翠的事拖黄了!”
“不会。”张广泰自信地摇摇头。
“保不准。”王玉珍还是担心。
张广泰思索着,轻声说:“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