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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潮 五月(1)

海边一年 作者:(美)琼·安德森


女人不是天生就是女人,而是逐渐成为女人。

——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一名女子的日记》

 

我接下挖蛤的差事,并非渴望与春天多变的气候搏斗,实在是因为急需现金。

危机发生在几个礼拜前。当时我正在清洗脏盘子,发现竟然没有热水,于是到地下室去查看,希望只是火熄了,结果却踏进了一寸深的水中。水电工证实了我最坏的揣测:热水器漏水。购置一个新的热水器,将要花费一千两百元。要我开口请人帮忙始终很难,但我实在没办法,我必须收起固执和骄傲,打电话向丈夫求救。

虽有几个朋友对我总是无条件地支援,但绝不会是他,更不会是现在。“如果你照我的计划搬来和我一起住,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他听完我的问题后说,“显然是你过度使用热水器才会如此,我早就告诉过你,小屋不适合冬天居住。”

“我知道。”我沉默着,似乎自动束手就缚,再次为自己没有做好的事感到歉疚。

“听着,”他继续说,“我们目前没有现款,我会继续支付小屋的房租,其余的你得自己想办法,我已经快被这栋房子拖垮了。”接着,他含着天蝎座的毒液附带一句,“为何不请你的渔夫朋友帮忙呢?他们看来对你不错呀。”

他的语调里隐含了比妒意更多的东西,彻底将我击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好几次他不施以援手的记忆:一次小产时他去参加董事会议而不顾我的疼痛;明知道我的老爷车经常抛锚,却忘了帮我的三A道路救援卡换新;有一次他来火车站接我,却等错出口,让我足足在那儿站了三个小时,甚至糟糕到月经都渗了出来。

想到自己竟然打电话给他,幻想他会提供帮助,就想狠狠地踢自己一脚。当他接着讲出一连串的借口时,我立刻打断他:“不用麻烦了,我会想别的办法。”我挂上电话,决心不要因此溺毙。

“我会有办法度过这场风暴的。”我深吸一口气,大胆地想着。我也许可以恳求认同,但是混乱和拒绝带来了恐惧和希望。至少,怒气已引发我行动的决心,这股压力也迫使我不得不变得更有创造力。

当我思考各种可能时,遗传基因让我想起另一个故事——那些必须面对远比付不出钱更严重问题的坚强女性。我想到我的祖母,她在一次争吵后离开懦弱的丈夫,独自带着两个婴儿从布鲁克林来到曼哈顿,暂居阿姨家里;母亲为了获得工作机会,荣登至华尔街之尊,而隐瞒自己的年龄;另外一个阿姨,则因为父亲强迫她拒绝一所名校提供的奖学金,并认为她只会惹麻烦后,决心抗议父亲的独裁管教,一个人跑到欧洲去自在地生活。

她们共同写下的故事,将我从任何牺牲的残留痕迹里解救出来,带我走出小屋,直接往码头去寻找各种可能的工作。我可以帮忙装鱼饵,在合作社帮忙装箱、冷冻渔获,或者也可找到其他临时的码头工作。越靠近港口,越希望能够做些事情,期盼那里会有很棒的差事。

父亲以前经常跟我说,要为自己寻找不同的人生场景,他的话是对的。才刚到停车场,就看到了贾许。

“我不相信真的是你!”我对着车窗外大喊,心想能再次遇到我的挖蛤友人实在不可思议,“市场关门后,我就没再见过你了,最近过得如何?”

“还不错,很好。”他以懒洋洋的洋基口音随意咕哝着,“现在天气变暖了,我几乎每天都会去沙洲。你呢?我以为你已经回大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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