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异乡(3)

生死欲念 作者:张永义


在这里,荒野和床塌、产房和战场一样都成为了生与死的神圣领地。从小普林尼的《书信集》当中,我们可以大致了解苏维托尼乌斯的生平,这位热爱隐居的古罗马作家在他的《名人传》里记述了拉丁诗人维吉尔的出生:当母亲怀着维吉尔的时候,梦见自己生了一根月桂树枝,这树枝落地生根,随即长成一棵大树,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果实和花朵。次日,她和丈夫一起前往附近一处农庄,途中她离开大路,在路旁一条沟里生下了她的孩子。

无独有偶,李汝珍在长篇小说《镜花缘》第七回里也写到秀才唐敖的继配林氏临产前的一番奇幻情境:将产时,异香满室,既非冰麝,又非旃檀,似花香而非花香,三日之中,时刻变换,竟有百种香气,邻居莫不传以为奇,因此都将此地唤作“百香衢”。未生之先,林氏梦登五彩峭壁,醒来即生此女,所以取名小山。

记得1990年的夏天,我还是个野性难驯的少年,在刚刚进城一年之后又来到了一个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异乡小镇,在蚊虫叮咬的凌晨电影院、潮湿深幽的黄昏小巷和坟墓般安静的午后租书摊,我的身影如同栖落在电线或檐角的寂寞飞鸟。炎热的夜晚特别难熬,经常停水断电。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无法喘息的干渴感直至今天还让我心有余悸,喉咙仿佛被一块石头给堵塞住了。那年夏天,我所住的房子和清代小说家李汝珍的故居仅有一墙之隔。为了消磨时光,我一次次地打着赤膊翻墙而入,可惜里面既没有光滑如水的镜子,也没有灿烂盛开的花朵。但是,《镜花缘》就此成为我所真正热爱的明清小说之一。

失明的老人博尔赫斯梦见过老虎,在另一个记《梦》的诗篇末尾道出了我的心声:

今夜在模糊的梦中,

在你墙的另一侧,你将是谁?

而在自称俄罗斯最后一位乡村田园诗人的谢尔盖·叶赛宁写于1912年的一首抒情诗里,“母亲正朝着树林走去,卷起衣襟,赤脚徘徊在夏至夜晚的露水当中”。叶赛宁一方面描写了母亲分娩时的疼痛、泪水和呻吟,另一方面又认为“那神奇的夜色预示了我的幸运”。毫无疑问,这个“夏至夜的孩子”将出生的日期作为了一种特殊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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