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那天下午，我遇到一位一身缟素的未亡人，正在河边的古树附近烧纸，我一直看着她将一大摞黄表纸都烧完了，我才想起该回家了。一路上，那些黑色的纸灰一直在我的眼前旋舞。河里飘满了雾，岸上的房屋都不见了，走在路上，只能隐约看到一些白色山墙的局部。我闭上眼睛，我能感到那些黑色的纸灰飞到了我的脸上。我的衣服和身体好像要离开地面飘起来了，怎么控制都无济于事……那时候，迎面走来的一个人对我说：“你看你看，你快飞起来了。”我至今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他的模样模糊不清，脸上浮动着一种水藻般的草木般的绿色……我知道很多轻飘飘的，柔情似水的东西都会飞，而焚烧的纸灰在潮湿的细雨中是飞不起来的，人的身体也不可能在下雨的时候离开地面。我满脸倦意地回到家里，藏在布幔后面的鬼脸闪着闪着就不见了。我想起了昔日的那些充斥着香水和装饰意味的假面舞会……当我在床上睡醒一觉以后，雨好像停了。我一个人在床上挣扎了很久，有一阵子，我伸出手抓住了一根飘到窗前的青藤。一个人在他垂死的时候才需要努力挣扎，难道我已濒临垂死了吗？天色阴暗，借着稀薄的光线，我看到一个孩子从外面跑进来，身上带着青草和雨水的气息。那种微带寒意的青草和雨水的气息一下子使我的呼吸畅通了，我多么想再闻闻他和他的那种气息，哪怕是药草的苦味!那孩子想帮我，可他的力气太小了。不久以后，我听到了他的清脆而无遮拦的哭声。“你像一只坏了的船……”他说，“我搬不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