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和你的爱人决定到南半球浪漫一把,在月光下开车横穿澳大利亚是个好主意。在悉尼郊外你们可能会忍不住下车来留连一番,这里溪水潺潺,绿树如茵,伴着夜风在如镜的小湖边散散步,很容易感到醉人的滋味。
这里是东部的澳大利亚,所以,当你们正在一片溪边草地上含情脉脉,也许就会看见一个嘴巴扁扁,小眼睛,肚皮贴地,毛茸茸,晃着胖屁屁的家伙迈着滑稽的步子走过来,摇摇晃晃穿过草丛,“扑通”一声跳进溪水里。
如果碰上这个场面,您千万不要责怪这个缺乏情调的家伙,相反,建议您赶紧站起来脱帽致敬。因为这个胖屁屁的家伙,连恩格斯见了都要脱帽的。您刚刚看到的场面,可是十分罕见。萨认识一百多位澳大利亚人,只有一位叫Craig Ryan的有此经历,据他自己说可以炫耀一辈子了。
这个怪模怪样,还有点儿腼腆的家伙,就是澳洲的“大熊猫”、动物学家的杀手——鸭嘴兽。澳大利亚东边这块儿,连着塔斯马尼亚岛,本来就是它的家园,这种自然界独一无二的动物在这儿住了一亿五千万年了。
唐老鸭式的扁嘴巴,海狸鼠般的肥尾巴,一身黄褐色柔软光亮的短毛,外加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跟它一比,麋鹿给叫作四不像,那纯粹是浪得虚名了。瞧这副尊容,英国人第一次看见它的确要两眼发直。
据说上帝造物,是在第五天创造出水里的动物,第六天创造出地上的动物。鸭嘴兽,肯定是上帝在第五天到第六天那半夜里造出来的,熬过夜的都知道,连干了好几天,这个时候最容易犯迷糊。犯迷糊的上帝把鸭嘴兽造成这个样子,那也不奇怪。
这一迷糊出的麻烦就大了,第一个受害的应该就是上帝的宠儿诺亚。诺亚方舟的时代,鸭嘴兽肯定早就在地球上扑腾了。诺亚奉命造方舟拯救人类,上帝说啦,所有陆地上的动物,你一样带一对儿到方舟上去吧。那,那鸭嘴兽呢?这东西整天泡在水里,游得比鱼还快,似乎应该不在此列。但是,它用肺呼吸,长着四条腿,那个模样,又活脱脱说明作为兽类它有资格上船。显然诺亚还是让它混上船了,否则鸭嘴兽那两下子狗刨毕竟不能长久,可能就逃不过大洪水的劫难了。
洪水退了。
然后呢,虽然上帝在圣经里没有记载,但鸭嘴兽应该就一步一步爬回澳大利亚去了,并一直在那里生活至今。
鸭嘴兽估计是一个无票乘船的,所以所有经典上都没有记载过诺亚方舟上面有鸭嘴兽。但是到了18世纪,碰上不信神的动物学家,鸭嘴兽造成的混乱和风波之大,就差弄出几条人命来了。
1797年,英国驻澳大利亚的陆军中校科林斯(David Collins)在新南威尔士发现了一种奇怪的动物。他饶有趣味地观察了半天,在报告中写道:“这儿到处都是新鲜的动物,袋鼠,刺鼠……简直可以写一本新的动物教科书了,我现在又在哈克斯贝里河岸边发现了一种像鼹鼠但比鼹鼠大得多的两栖动物,形象十分古怪,眼睛小,体形肥扁,四肢长蹼,而最奇怪的是长了一张鸭子的嘴巴,还会用四肢的爪子在河岸打洞……我怀疑它和某种龟有亲缘关系。”
科林斯是第一个看到鸭嘴兽的欧洲人。
科林斯毕竟是个当兵的,对动物学没有多少知识——大概第一印象看到鸭嘴兽是在水中,所以鸭嘴兽的研究者中,科林斯是唯一把鸭嘴兽和乌龟联系起来的,无知所以无畏,科林斯虽然惊讶,精神上还没有受多大冲击。这个消息引起了当地学者的兴趣,就在这一年晚些时候,第一头鸭嘴兽的标本被带到英国驻澳大利亚的动物学者们面前,几位学者看着鸭嘴兽的尊容,差点当场疯掉。
不至于吧,一个小动物,能搞疯生物学者么?
鸭嘴兽长相逗人喜爱,身长约60公分,体重4—5斤,母兽哺乳期间吃肥了可以有6—7斤,长一张又宽又扁的唐老鸭大嘴,四肢短粗,和普通哺乳动物的腿长在身体下方不同,鸭嘴兽的四肢像两栖动物一样从身体两侧长出来,所以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形态笨拙,它前后爪上各有一对鸭蹼,单看爪子活像家鸭,爪子前面有四个锋利的钩爪,前肢的蹼尤其发达,在水里作用如同船桨——这样大的蹼上了岸不是很麻烦?没事儿,鸭嘴兽上岸的时候能把蹼折起来,像袖口一样挽到腕子上面,就像当年欧洲人流行的服装那样。
鸭嘴兽身体肥而扁,有一个像河狸一样短而阔的尾巴,生活习惯也颇似河狸,它利用嘴喙拱土和前爪刨土,其穿洞速度比穿山甲还快,心情好的时候两个小时就可以在河岸上打出一条一米长的隧洞!除了嘴和蹼以外,鸭嘴兽身上长满了像水獭一样深褐色细密闪亮的毛,腹部毛的颜色由灰白到黄。没有乳头,却有乳腺,在尾巴的下面,只有一个孔,它们的排泄系统和生殖系统与爬行动物一样,都开口于这一个共同的孔洞。
你说它是兽吧,挺有道理,因为它一身毛四条腿儿;你说它是鸟吧,也对,一张鸭嘴加夸张的鸭蹼;你说它是爬行动物吧,也有道理,只有一个泄殖孔,还不长耳朵……
学者们晕啊。
鸭嘴兽对此没有责任,这东西个子不大,资格却老,说起来鸭嘴兽大概是和恐龙一块儿学游泳的。1992年在阿根廷发现了早期鸭嘴兽的化石,考察以后发现出土地层是一亿五千万年前的侏罗纪,那时候,澳大利亚和南美洲还联在一起呢。一亿五千万年了,动物界翻天覆地,恐龙,猛犸,剑齿虎,一代一代霸主站出来,倒下去,鸭嘴兽却在澳洲的一角不招谁,不惹谁,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真是拥着裘皮大衣笑看风云起。澳洲土著对它早有了解,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自从科林斯那本笔记出来,鸭嘴兽的安宁日子就算到头了。
无可奈何的澳洲学者想来想去,觉得这个难题还是交给当时动物学的泰山北斗和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来处理吧。
1898年,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动物学的老大乔治·肖(George Shaw)先生,收到了一批来自澳大利亚的标本,澳大利亚的学者们谦卑地要求肖大侠指点迷津。肖大侠漫不经心地打开包裹,他根本想不到这里边的东西险些令他一辈子的英名扫地。
乔治·肖先生注视着自己从标本箱里拿出来的东西,大概是思想斗争了好久。箱子里的标本有一张皮,还有一个完整的填充好的标本。这东西瞪着一双小绿豆眼,长着鸭子的嘴巴,黄鼠狼的皮,河狸的尾巴,公鸡的矩——鸭嘴兽的后脚上长着一对矩形自卫毒刺,要是乔治·肖先生进行化验,会发现里面的毒液类似蛇毒,任何哺乳动物或者鸟类都没有这种武器——那他可能就更要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