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一次生活在一个迷信的时代,让人回想起中世纪教会禁止异教信仰的年月,那时的教会同时还禁止其认为反宗教或者是过于具有宗教色彩的魔幻预言和实践。臭名昭著的“托莱多信件”预测1186年行星会排成一线,给人类带来世界末日,这促使坎特伯雷的大主教仓促宣布人类还剩下三天的时间(此后发生的一切似乎就是世界末日)。如今,艾滋病、禽流感和其他层出不穷的流行病迅速传播,让人类一直生活在可能陷入另一个“黑死病”灾难的恐惧中。如果你住在一幢高层建筑里,你可能害怕有朝一日恐怖分子会突然开飞机撞进来;如果你住得离海岸比较近(全球50%的人口都是如此),你可能害怕越来越频繁的海啸和飓风有朝一日突然把你卷走。如今的畅销书作家,比如埃克哈特·托利(Eckhart Tolle)、保罗·科埃略(Paulo Coelho)等,扮演着占卜家的角色,他们宣扬应通过灵性自我救赎,把自救鼓吹为宇宙真理,言外之意是当今的世界已陷入“彻底的危机”,只留给人类两种选择:进化或灭亡。①
随着福利政府的倒台和退休金的不断降低,人类对未来的恐惧不断蔓延。一些人预测世界将走出金融危机。经济稳定对于犹太人、穆斯林和天主教徒等有高生育率传统的宗教信徒是最好的机会,因为他们的宗教关注以信任为基础的亲属关系和经费自给的社区,这同时也是中世纪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保持稳定的根基。
中世纪的种种症状一直与我们形影不离,从没有分开过哪怕一根头发丝的距离。经济混乱、社会不稳定、道德败坏、开支剧增、放荡淫逸和宗教上的歇斯底里,所有这些症状就隐藏在我们许多温文尔雅的表象之下。2003年伊拉克萨达姆政权被推翻,仅短暂的消停后,宗派冲突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在2008年次贷危机期间,储藏黄金成为一项稳健的金融战略,而在意大利,那不勒斯的黑手党重拾传统做法,向贫穷的商人提供大笔现金贷款,在发放现金那天,黑手党佩带手枪站立在他们的门阶前。在美国,银行向贪得无厌的代理机构出售价值波动不定的次级债券,这些代理机构像为赏金而追捕罪犯的“猎头”一样骚扰着已经不堪重负的穷人。在俄罗斯,估计有10%~20%的经济活动迅速退化成原始的易货贸易形式,同时其政治活动依然充斥着现代掠夺大亨之间因长期私人恩怨而进行的无休止的争斗。遍观世界,信息犯罪、电话交易诈骗、假支票诈骗、贩卖假冒伪劣电池和牙膏等行为,比比皆是。在非洲的地区冲突中,强奸、掠夺和屠杀等暴行仍然是战争中的常态,各派军阀怀着贪婪和怨愤的情绪,堂而皇之地控制了矿产和奴隶,与名义上的主权政府抗衡。阿拉伯和非洲的国家一直是食品价格飙升的受害者,离1381年在伦敦肆虐横行的农民起义不远了。
非政府组织和跨国集团是新中世纪时代应运而生的群体的重要组成部分,实际上是一种新殖民主义。中世纪时,教会而非国王,不仅承担着照顾病患和无助的公民的责任,还负责义务大学教育和贸易行会,以筹集善款。当今,包括乐施会、美慈组织和国际救援委员会在内的超级非政府组织管理着医院、学校和难民营等机构。多年来,在一些地方,这些非政府组织一直是实施人道主义援助、避免当地陷入混乱状态的唯一力量。在撒哈拉以南非洲最贫穷的24个国家,无国界医生组织对上百万年轻的艾滋病感染者提供治疗,给营养不良的儿童提供食物,同时为难民提供安置设施。可以看到,强大的国家和强大的私人行为体一起管理着无助的后殖民时代的落后地区,它们承担着所有的治理任务,而当地政府只是空留一个名头。当前,这些地区迫切需要进行两项工作:一是建设具有公共合法性的政府;二是迅速提供安全、食物、电力、医疗、教育等公共产品(在这一点上,社团和非政府组织常常比政府做得好)。这两项工作之间存在永恒的张力,形成一种新混合主权管理形态,实际上政府在其自己的领土上并不必然是最有影响力的行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