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阵子你最多只能把范围缩小到欧洲。”
“我不是没问过她,这问题又不会不礼貌,对不对?‘你来自哪里?’我的意思是,这又不是要求看她的退税证明或听她的性爱史,对吧?”
“也许在安纳特鲁利亚是个敏感的话题。”
“也许。”
“要不要听一件事,伯尼?我从没听过安纳特鲁利亚。”
“嗯,别难过。大部分人都没听过,你知道,那地方以前从未建国,现在也没有。我听过,只是因为我小时候集邮。”
“那地方以前从未建国,现在也没有。可是却发行邮票?”
“大概在第一次大战末期,”我说,“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崩溃,很多国家宣布独立,但只维持了大约十五分钟,其中一些国家还发行邮票和临时货币,以增加信用。第一套安纳特鲁利亚邮票是一系列土耳其语的套印邮票,很罕见,可是又不值那么多钱,因为套印邮票通常很容易伪造。然后在一九二○年到一九二一年的冬天,出了一套真正的安纳特鲁利亚文邮票,右上角有个小圈圈,邮票上是弗拉多斯一世的头像,同一套里每张邮票都有不同的图案,是在布达佩斯制版和印刷的。”
“慢着。布达佩斯位于安纳特鲁利亚?”
“不,位于匈牙利。”
“我也这么想。”
“那些邮票从未送到安纳特鲁利亚,”我解释道,“事实上,唯一曾经独立的安纳特鲁利亚政府,是个流亡政府。由一群分散在东欧的人联合组成。然后他们试图游说国际联盟,可是毫无成效。他们甚至把威尔逊总统放在他们的邮票上,希望能有好处。”
“为什么是威尔逊?他有亲戚在安纳特鲁利亚吗?”
“对一个追求自我认同的国家来说,他是个大人物。但那套邮票印出来时,美国总统成了哈丁。我怀疑安纳特鲁利亚人有没有听过哈丁,我很愿意打赌,哈丁也没听过安纳特鲁利亚。”
“我也没听过。这地方到底在哪儿?”
“你知道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和南斯拉夫交界处吧?”
“大概吧。不过现在不再是南斯拉夫了,伯尼。现在是五个不同的国家。”
“嗯,其中一个国家的一部分就是安纳特鲁利亚,另外也包含一部分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总之,伊洛娜就出生在那儿,可是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她在布达佩斯住了一两年,或是在布加勒斯特。”
“或许两个地方都住过。”
“或许。她也去过布拉格,以前属于捷克斯洛伐克。”
“以前?那现在呢?”
“现在没有捷克斯洛伐克,分成了捷克共和国和斯洛伐克共和国。”
“哦,对了。你知道诡异之处在哪里吗?在欧洲决定成为一个大国家的同时,南斯拉夫决定自己要变成五个小国家。现在我们得说前南斯拉夫、前苏联,还有前捷克斯洛伐克了。就像‘前任乔的店’,你还记得‘前任乔的店’吗?”
“怎么不记得。”
“哦对了,我们不喜欢他们的食物,对吧?我猜很多人都不喜欢,因为他们没经营多久。在西第四街和西第十街的交叉口有个餐厅叫‘乔的店’,倒闭好几年了,店就空在那儿。”
“我知道。”
“然后呢,终于有一家新餐厅搬了进去,店名就叫‘前任乔的店’。现在这家店也关门了,事实上关门很久了,等到终于有人接管之后,他们的新店名要叫什么?‘前任的前任乔的店’?”
“或者‘来自安纳特鲁利亚的两个家伙’。”
“我想任何事都有可能。你今晚会跟她碰面吗,伯尼?”
“会。”
“再去多看一些鲍嘉的电影?”
“嗯。”
“这个影展会持续多久?”
“还有十天或十二天吧。”
“开玩笑。”她瞪着我,“不会吧,那家伙拍过多少部电影?”
“七十五部,可是他们没法全部弄到。”
“真可惜。你们还要这样磨多久,伯尼?”
“不知道,”我说,“我还有点乐在其中。第一个星期,有时候我还想不透自己在干什么,然后整件事变成另一个魔幻的世界,每天晚上我可以溜进去几个小时。”我耸耸肩。“毕竟,”我说,“那是鲍嘉呀。看他的电影永远充满乐趣,即使是一些从没听过的烂电影。而如果碰到我看过十几回的电影,唉,谁会对《北非谍影》和《马耳他之鹰》生厌?每多看一次就会愈发觉得好。”
“今天晚上的节目是什么?”
“《凯恩舰叛变》,”我说,“还有《摇晃你的小姐》。”
“我记得《凯恩舰叛变》。他在里头很棒,玩那些弹珠。”
“我想应该是弹珠台吧。”
“你说的应该没错。另一部怎么样,那个《摇晃你的同伴》?”
“是《摇晃你的小姐》。”
“我没听说过。”
“没人听说过,鲍嘉在里面演一个密苏里州的摔跤手经纪人。”
“你胡编的。”
“才不是呢,宣传单上说,里根在里头演一个小角色。”
“里根?前总统罗纳德?里根?”
“就是他。”
“哦,至少他只演个小角色。密苏里州摔跤,我敢说还有方块舞,不然还有什么会让片名叫《摇晃你的小姐》?”
“或许你是对的。”
“摔跤、方块舞和罗纳德?里根。伯尼,猜猜怎么着?我敢说你今晚走运了。如果任何女人让一个男人陪她经历过这些,一定会奖赏他。”
“我不知道,卡洛琳。”
“我知道。”她说,“最好收拾好牙刷,伯尼,今晚会是你的幸运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