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密语 3264字
我喜欢在厨房里,选择在厨房里工作的原因之一,就是喜欢人们在厨房里聊天。厨房里的聊天好像有其独有的味道。小时候,我的社区感就来自满满一厨房忙忙碌碌的女人在一起干活。度假的时候,在姑婆南加州那幢巨大的老房子里,那些又老又没劲的亲戚们会在正式的客厅里聚集一堂。在那里,我得坐得板直板直的,又不自在又得小心翼翼不能失了礼数。只要一有机会,我就跑到大厨房去。厨房里铺着地砖,有个壁炉。以前厨房是一幢独立的房子,后来用落地窗式的通道跟主房连起来了。哈媞姑妈门廊外的厨房,是一片独立的领地,里面满是丰富、湿润的味道,行动和温暖,啊,还有大家融入一起的联结感。表姐妹们,姑姑婶婶们和姑婆们用一种巨大温暖的女性肢体和声音把我围裹起来:交谈、八卦、建议、咨询,好像每个声音都能填满半亩地。
我母亲总是跟一个瘦女人一起待在客厅里。那女人跟别人拥抱的时候,总是冲着人家的脸颊摆个姿势,虚张声势一下,不会真的吻人家。但厨房里的女人们送上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响吻,啧啧有声。她们把我一下搂进怀里,给我一个超级巨大的拥抱,还会用力地挤一挤、拍一拍,有时候还会亲密地掐我几把。在这群闹闹哄哄的亲戚中间,我的姑姑婶婶们和表姐妹们总会告诉我该去考虑什么,听什么,怎么做。建议、暗示和人生规划,都在不知不觉间渗进了一盘盘胡麻籽华夫饼和天使曲奇里,塞进了砂锅鸡、柠檬派和木莓果冻里。
我爱死了在假模假样的家族场景背后,在热气腾腾的假日厨房里讲那些秘密了——玛格丽塔姑姑的癌症、亨利酗酒、菲利希亚的闪婚——无论客厅里有什么没提到或不能提的,在厨房里都能说,都能分析,都能笑论,而我就站在他们脚边,我的鼻子勉强能够到桌面。我母亲总是使用加密的语言,每次到最后我都能拼出意思来,把她用维多利亚时期女人使用的秘密语言来形容的那些人和事联系在一起,琢磨出些端倪。但在厨房里,女人们的丝质印花裙外面围着腰带、围裙,即使是她们在谈论镇上最棒的八卦时,也让我装饰沙拉,在一个水晶托盘上码放柠檬曲奇和奶油糖果布朗尼,或给果仁杯里放果仁。她们快手快脚地掀开这个盖子,弄开那个盒子,打开烤箱门看看里面的香焗甜薯和酵母卷烤得怎么样了,给跑来跑去的小孩子紧一下头上的蝴蝶结或发带。但没人会错过任何一个炉子旁边或饭桌周围同时进行的几个谈话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家里的女人都假装服从家里的男人,但其实她们从来都不听话。事实上,男人们只是被简单地推到前台,耐心地坐在一起,就像一场飓风后的幸存者一样。我的姑姑婶婶和表姐妹听到妇女解放运动时,她们会问:“图什么啊?我就是不太明白。”
在餐厅里,很少有什么对话是能结束的,至少在员工之间是这种情况。在拉法叶的时候,我学会了在谈话进行一半的时候,去做其他的事,在一两个小时之后再把话说完或回答之前的问题。餐厅的厨房里,或者至少是拉法叶的厨房里,总有些东西,让人们来来往往,将胸中的郁结对完全陌生的人一吐为快,说说自己的女儿做了流产,她们的丈夫有多无能。我目睹着这种事情一次次地发生:“这儿,女士,这是您点的土豆。有个女人,叫邦妮,在昨天晚上的约会中,嗯,邦妮和我……”
这才刚刚上午10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