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情况是,主厨朱尔斯和我会在准备晚饭的时候无休无止地谈论食物。有一次,我们站在料理台的两边,好像是在准备洋葱汤、罗勒酱、第戎鸡肉、皮拉夫肉饭、扇贝、朝鲜蓟菜心、菲力牛排用的贝亚恩鸡蛋黄油酱汁、酿汁意大利式蔬菜、胡萝卜维西、奥地利式沙哈蛋糕、巴伐利亚奶油和法式巧克力蛋糕。
那天晚上,所有的东西都分好了份,烹饪妥当,装饰精美,放到餐桌上,被客人吃光了。
第二天,是同样的料理预备,我们为了做一道汤把蘑菇切开,为了做另一道汤把姜和冬葱剁成末。我们给鳟鱼搅好了馅料,把小牛肉片拍得薄薄的,把一块猪肉烤得红得发亮,给黑椒牛肉调好味,做了一份巧克力慕斯,卷好了塔皮,把柠檬剥好了皮,准备填料。
每天的菜谱都不一样,花样层出不穷,完全是根据朱尔斯的奇思妙想而定。朱尔斯不像洛奇做饭那么乱七八糟,他做的菜非常美味,而且他喜欢做实验。
在拉法叶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准备食物时,要把所有东西一遍一遍地品尝。我整天都得用手指头蘸些荷兰蛋黄奶油酸辣酱尝尝,或舔舔用来调金万利香橙甜酱的勺子,或刮一刮盛放奶油用的碗,或在装盘的时候掰下来一块蛋奶酥……总而言之,整天这咬一块,那尝一口。
朱尔斯和我之间的谈话一般都是围绕着食物展开的。“你听说了吗?”他一边说一边把一块肉冻放在鸡肉上,做出个造型,这样就可以把用胡萝卜和韭黄茎叶做的花插在上面,“去年那个赢了法国厨艺展示大赛的人,嗯?我不确定他赢了,但没听说过其他说法。他做了一条鲨鱼,一整条7英尺长的鲨鱼。他挖了个坑来做这条鱼,大概烧了4天吧,然后他把一条小鲭鱼和一堆海草碎裹在鲨鱼上。把其他人都给比没了。他们不过是弄了些小鳗鱼冻,装饰漂亮的鸡肉。可这个人弄了个庞然大物的鲨鱼!”
或者我们会争论不同技巧或原料的各种优点。如果我们把奶油混着威士忌来做荷兰蛋黄奶油酸辣酱,味道是不是要比直接用搅拌机搅出来的好呢?人们真能的分辨出来我们用的是罐装鸡汤还是我们自己煲的高汤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能)我们能分辨其中的差别吗?通常不能,特别是在奶油浓汤里,因为底汤中添加了太多原料。为了味道上那么一丁点的差别,值得我们付出这么多额外的麻烦和成本吗?美食家和白痴的界限在哪里呢?
酱汁对我而言是项新发现。作为南方人,我从小到大只吃过白汁和肉汁,但我对这两种酱汁都不怎么感冒。后来在大学里一点点积累,我逐渐知道了荷兰蛋黄奶油酸辣酱和贝亚恩鸡蛋黄油酱,而以半釉汁打底的酱汁家族,从法式波尔多酱到魔鬼酱,再到罗伯特酱,为我开启了一系列前所未有的视野,并且让我开始学会分辨各种的微妙味道。调制酱汁是朱尔斯的拿手好戏,我喜欢看着他专心致志地调制酱汁,和自己手中的酱汁发生联系时,那张英俊的面孔严肃,甚至有点严峻的样子。即使是不好的日子里(这样的日子也不多),制作一道复杂的酱汁,他就会恢复心情的。
我们经常阅读餐厅普遍选择的烹调书,从中寻找菜谱。有时候我们从中寻找晚餐的灵感,其他时候只是找找乐子而已。“听听这个,”我说,“彼得大帝浓汤,法文叫Potage Pierre-le-Grand’,这道汤是把蘑菇和榛子松鸡肉泥混合在一起,’榛子松鸡肉泥?我们还有用剩下的榛子松鸡肉泥呢,对吧?哎,这有个好玩的:鹧鸪橘子盏。你觉得吃午饭的人愿意放弃火腿三明治,选这个当午饭吗?”这样的对话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