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北洋水师降服始末
1894年1月,陆军第二军司令官大山严在出兵威海卫前,与联合舰队伊东司令官商议,联名给清国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写一封劝降信。大山认为伊东司令官和丁汝昌有多年友情,对丁汝昌的性情比较了解,期待劝降能动摇丁提督抵抗的决心。劝降信由第二军司令部随军法学科顾问文学士有贺长雄,按照大山司令官提出的要点用英文起草,劝降信写好后却不知如何送交给丁汝昌。22日,恰巧英国远东海军舰队旗舰和三艘战舰出现在荣城湾。英舰司令官斐利曼特中将请求在湾内停泊三日,观察日军登陆作战,请求得到伊东司令官的许可。23日,大山司令官抵达荣城湾,伊东和大山商议,劝降信可以委托英国斐利曼特司令官,转交给丁汝昌提督。
劝降信《致大清国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信函原文用英文书写,后译成日文上报大本营备案,现馆藏国立公文书馆,全文如下:
仅呈一书致丁汝昌提督阁下。
时局变迁,吾等不幸成为敌国,然今日之战乃国与国之战,非吾等个人间之反目,吾与阁下之情谊依然如昔日之良友。今此一书非催促阁下归降,吾深知阁下之苦衷及败局之深刻。从国家与个人利益衡量,取中庸之道从长计议乃为上策,故诚以言表。
凡天下大事,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也,吾等焉能沉默不与友言乎?熟虑之下渎告阁下深思。开战以来,贵国陆海军连战连败,其原因乃平心静气、审时度势为难事,凭阁下之英明,定知其中之奥理。贵国败至今日,非君臣一两人之罪过,实为从来墨守成规之制度所累。有史以来,贵国奉行学而优则仕之吏治,千年历史证明此制度并非完美。贵国如此一来孤立独往于世界,自然会永远失去完美之物。今日变化中之大千世界,夜郎自大、孤陋寡闻之国,焉能不败乎?
如同阁下所知那样,三十年前日本帝国亦曾历经辛酸的过去,国家几乎到了洋夷入侵的危难边缘。此后帝国废弃旧制推行维新治国之方略,辟得国家图强之路。今贵国若也能图维新、思改革,乃将国家之幸,否则早晚不能逃脱灭亡之命运。此理数必致气数,这一奥理在本次战争中得以窥见,否定其理必至其厄运也。臣子虚伪之卑谦,乃为博得主子欢心所致,久而久之壮志便会颓而废之,当国家委以重任之时,即不堪大任亦无所作为。贵国拥有广大之疆域和最古的文化,如果旧帝国能改革一新,其基础则会永远稳固于不败之地。论理不易,其事在理,时间可明鉴矣。
阁下若全军降服,舰船献与,这与主子荒废国家社稷比较而言,实乃区区之小节。请阁下倾听真诚友人肺腑之言,吾以屹立世界的日本武士之名誉向阁下发誓,阁下或暂时云游吾国,待它日贵国振兴之时,必有大展宏图之机会。有史以来,弃小节而忍辱负重,成大事者比比皆是。如法国元帅麦克马洪,曾是阿尔及利亚总督,后降于法国,法国人无羞辱与他,他的政绩和名望使他成为法国第二任总统。又如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帕夏,在普雷乌纳战役中一败涂地,降服后成了敌军俘虏。忍辱负重的他归国后并无影响仕途,后荣耀陆军大臣,立下改革军政建立伟业的功劳。阁下如若归顺吾国,天皇陛下定会大度赋予阁下与吾等相同之待遇。天皇陛下曾经对举反叛旗帜归顺的藩阀,如榎本海军中将、大鸟枢密顾问官等,不但予以容赦而且赋予显赫要职,发挥他们之才干为国效劳。如今摆在阁下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乃固守旧规,冒大厄为己任玉碎使然;一条积蓄余力,从长计议,请阁下务必深思熟虑谨慎择之。
贵国武将之书翰,大多以豪言壮语运酬,表面忠勇无敌,实则弱不可击。吾等相信阁下之贤明,必然有别于他人之上。今日致书阁下,实发自内心之真诚友情,绝非轻率之举,阁下若能理解书中之意,愿意采纳鄙见,实行方法容吾等再向阁下具陈。
明治二十八年一月二十日 伯爵 大山严顿首 伊东祐亨顿首
1月25日,丁汝昌收到劝降信,未给日方任何答复,把劝降信传寄给李鸿章,表示绝不降敌,率领舰队誓死抗战到底。然而,回味劝降信内容寓意深博,字里行间对敌国并无贬毁谩骂之词,却一针见血道出清国制度之弊端和振兴之路,细细品来令丁汝昌感慨有加。
威海卫防卫战,丁汝昌按照李鸿章避敌保船之命,躲在港湾内拒不出港,各舰的舰炮奋力支援陆军与敌作战。2月5日,定远舰命中敌鱼雷严重进水,丁汝昌命定远驶入刘公岛南端搁浅,旗舰帅旗移至镇远舰。7日,敌军猛烈攻击沿岸各炮台,日岛炮台被摧毁军心大乱,北洋鱼雷艇队独自从东口突围逃走,港湾防御对敌舰完全失去威胁。清军内部从上官到士兵相继出现降敌骚动,以致公开向丁汝昌提出降敌请呈。清军雇用的外国军官也向提督进言,劝其降服日军,安抚人心。丁汝昌坚持向诸将官表示,援军即将到来,吾等决不降敌。9日,靖远号被弹沉没,舰队和刘公岛面临纵深打击,陆军鼓噪哗变要求降敌求生。面对数千军兵的性命,此时的丁汝昌为手握他们的生死大权而悲感交集,他终于被逼至降伏的选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