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推动最有力者,乃帝师翁同龢。翁原先不搭理康有为,可是在看了康有为的上清帝第三书后,改变了自己的态度,不但主动登门拜访,还跟康有为说了些“上实无权,太后极猜忌”之类的心窝子话。帝师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呢?小儿没娘,说来话长,咱简单些:第一,翁同龢原本是帝国的保守分子,对外国及洋人持敌视态度。问题是作为光绪帝师,作为帝党领军人物,不管是中法战争还是中日战争,他都是主战的核心人物。现在,发现帝国既不是法国的对手,更不是小日本的对手,他总得有所动作。第二,宫廷政治斗争的需要。明知道天朝需要改革,那么谁抓住改革的主动权,谁就算抓住了政治的主动权。而且老翁不只争自己的主动权,他还得为自己的学生、可怜的光绪争些主动权。所以,他走近康有为,最简单的动机就是给自己的帝党阵营补充新鲜血液。事实上帝师一走近康有为,就与光绪合谋搞了些新政措施。但是各地督抚推说没法执行,且一执行,人心先就乱了云云。再加上慈禧太后出面干预了。所以光绪与翁同龢只得暂停。一句话,时机依然不到。
政改没法推动,那就推动其他吧。由于官场人士与高干子弟给康有为提供了强大的人脉、地脉及钱脉,所以他们首先组织了北京强学会,又名译书局、强学局或者强学书局。光绪亲信、翰林院侍读学士文廷式列名为发起人之一;光绪帝师、军机大臣兼户部尚书翁同龢从户部划出个小预算,给它固定经费并给它拨出了一部印书机;工部尚书孙家鼐为它找房屋作会址;其后复由直隶总督大学士王文韶、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各捐五千两银子;淮军中的聂士成和毅军中的宋庆等军界精英,亦各捐数千银子;因签订《马关条约》而声誉受损、被贬到总理衙门行走的李鸿章也拿出了两千两银子,没想到康圣人缺少统战意识,认为李鸿章名声太臭,拒绝了这笔款子和这个老成的政治家;这个时候,袁世凯还没有接到小站的任命,在维新的官僚阵营里,还是无名小卒,但却与自己的好友徐世昌一道做了强学会会员,捐的是五百金。当然,江湖义气的他,还替康有为上书督办军务处了,只是荣禄没有接受而已。
北京强学会发展得太好了,连清议派领袖李鸿藻都参加了进来,而康有为呢,实际领导权掌握不住,顽固派还净给他制造飞短流长,于是在他的劝说下,在张之洞的支持下,另往上海发展。上海强学会的宣言,虽由康有为起草,但却以张之洞的名义发表;经费主要由张之洞赞助;章程由张的幕僚梁鼎芬和康有为共同拟定,规定:“入会诸君,原为讲求学问,圣门分科,听性所近。今为分门别类,皆以孔子经学为本”,“到局之后,倘别存意见,或诞妄挟私及逞奇立异者,恐与局务有碍,即由提调董事诸友公议辞退”。看来,张之洞作为一个老成的洋务派大员,对于维新仅是某种程度上的支持,也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控制,免得康有为像脱缰的野驴那般,一路狂奔而去。比如张之洞曾要求康有为不要再提他的《孔子改制考》了,并且为此可以供他一切费用。但是康有为拒绝了,对梁鼎芬说:“孔子改制,大道也,岂能为一两江总督的供养而作为交易。”于是,康有为不但跟张之洞拧巴上了,还真一路狂奔上了。北京强学会期间,他令得意弟子梁启超主编《中外纪闻》。虽然影响还不够很大,但它是维新派的第一张报纸。上海强学会成立后,他又令梁启超主办《强学报》,居然不用清朝纪年而改用孔子纪年,按皇家法律,这是谋逆造反。张之洞大怒。就在这当口,老张听说北京强学会出事了,被老太后关了。于是他马上下令解散上海强学会。两地的强学会全部烟消云散。康有为南下广州,又教上了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