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洋烟好是好,就是太不经抽。”
“还是旱烟过瘾,过瘾。”
“蓉峰大爷,你再抽袋我的旱烟。这是我家自种的烟叶。”
一个轿夫摸出不长的旱烟杆,抓一撮旱烟叶,捏碎,放进旱烟锅里,递给蔡蓉峰。
蔡蓉峰丢掉纸烟烟蒂,接过旱烟杆,以洋火点着。
“还是自己家乡的烟有劲,有劲。”
“蓉峰大爷,你在上海造出那么大的轮船,你说是在厂里造的,那么大的轮船,怎么下海呢?”
“是下水,下水。先下到黄浦江,再从黄浦江往海里开。”
蔡蓉峰正要大讲“下水”,猛然一抬头,太阳已经到了头顶。
“赶路,赶路,到了荷叶,接了我的夫人,明天在回来的路上,再慢慢讲给你们听。”
蔡蓉峰能否接回自己的老婆夫人呢?他着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还担心的是,老婆在荷叶有两个最要好的妇人朋友,他知道她那两个妇人朋友的厉害。老婆若是去了妇人朋友家还好,若是正巧和那两个妇人朋友在家,那就惨了。
他怕那个曾家的衡山堂客唐群英,更怕王家的浙江堂客秋瑾。
六鉴湖女侠成了葛兰英、唐群英的头儿;她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将酒杯往空中一扔,霍地拔出挂在墙上的宝剑
王家的浙江堂客秋瑾出生于福建,祖籍浙江绍兴。若一扯起来,秋瑾的出生地福建还正好是蔡家的祖籍呢。若是硬要去拉老乡关系,还真拉得上呢。何况秋瑾的整个童年、少年都是在福建度过。
秋瑾十四岁时,一家随同祖父秋嘉禾从福建厦门回到浙江绍兴,翌年,父亲秋信侯到湖南任常德县厘金局总办,她随父来到了常德。常德与湘乡是两个方向,可谓南辕北辙,可她父亲很快就接任湘乡县督销总办,这就到了湘乡。到了湘乡,当官的不结识或不去结识曾国藩家族,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她父亲就结识了曾国藩的长孙曾广钧。
曾广钧十五岁中举人,二十三岁登进士,为翰林院中最年轻者。更以诗名扬一时,有“翰苑才子”之誉,梁启超称其为“诗界八贤”。
曾广钧极赞赏秋瑾的诗,认定这个有才学,长得漂亮,言谈举止无不透露出一股英豪之气的女子,倘若是个男儿,将来必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只可惜如同秋瑾自己嗟叹的那样“身不得,男儿列”。曾广钧虽然也同样嗟叹,但嗟叹归嗟叹,女子终归只能走女子那条路,那就是找个好婆家。
曾广钧遂做起“月下老人”来。
他做的这个媒是荷叶王黻臣之子王廷钧。
荷叶王家可是了不得的富户,不但乡里的田产雄踞荷叶之首,还在湘潭、株洲、汉口开设有纸业、钱庄、当铺等铺业。田产收租子那点玩意儿根本算不了什么,城市里的铺子那才是滚滚财源。王黻臣世居荷叶神冲老铺子,成巨富后,搞慈善散金便是数十万。王黻臣被推举当过湘潭商会帮事,他的长子王子价当过湘潭商会总理,若划阶级成分,仅以商铺而言,那是大大的民族资本家;把田产算上,则是工商业兼大地主。
秋瑾父亲秋信侯和这样一个巨富人家结亲自然乐意。结成亲家后便是官商一家。亲事遂很快定妥。
由是,荷叶不但又多了个女杰,而且这个女杰很快成了葛兰英和唐群英的“头儿”。这三家,又都和曾国藩家有姻亲关系。葛兰英的堂叔是曾国藩弟弟曾国潢的女婿,唐群英的丈夫曾传纲是曾国藩的堂弟,秋瑾的家爷则是曾国藩的表兄弟。且葛兰英的父亲和家爷(丈夫蔡蓉峰的父亲)及唐群英的父亲都是曾国藩湘军将领。
光绪二十三年四月初五,秋瑾与王廷钧在湘潭“成礼”,也就是正式结婚。
是年秋日,这对夫妇各坐一乘双人轿子回到荷叶。
秋瑾是第一次回婆家。她没想到的是,轿子刚进荷叶,便被乡人围得无法前行。之所以被围,皆因她的名声。乡人早已听说王家娶了一个不但美貌如花,而且性情豪放、饮酒击剑、诗文才学、胆识武艺还要超过曾家堂客(唐群英)的浙江女子,故连周围好几里的男女老少都赶来了,要一睹新娘子的风采。
“王家的新娘子来了,来了,快去看王家的新娘子呵!”
围看的人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