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新闻发布会”(1)

生命的微笑:与癌中之王共舞 作者:田虚


第二天,小妹陪我到肿瘤医院。

车子,是死活不让我开了。说是“要注意休息”。

这一来,我开始享受王子般的待遇。

车是奥迪——小妹的座驾,配备专门的司机。到医院里,排队、挂号、找医生……都轮不着我了。寻了一个又一个(院里的头、科主任、中医师),到末了,付医药费、买电热煎药罐,及至下馆子,都是妹妹埋的单,再容不得我出一分钱。

浙江的医生(几家医院)都说,这癌忒大,马上开刀不安全,要先“介入”,待它缩小一些,方可问斩。

翌日,我们跑到上海去。DG医院,是全国肝胆外科的一块牌子,院长是这方面泰斗式的人物。

我说,有一个人陪着就够了,家里人不去也可以,还有司机呢。

不行!不行!大妹夫妇,硬要两人同去,好像不如此,不足以证明抗癌阵势之强大。于是,我坐在后面的“首长位置”,旁边是妹妹;前面有司机和大妹夫。大妹夫魁伟剽悍,俨然是保镖。妹妹就充作女秘书了。我等“乡倭(下)宁(人)”(上海人这么称呼杭州人),到了大上海,就好比刘姥姥入大观园,那密如蛛网,搅七念三的路,哪里弄得清爽!逢到在马路上打騃咕儿(发呆),下去问路,是绝对轮不着我的。就算摇下车窗问一声,“女秘书”就关照了,“阿哥,你不要管,养养精神”。大妹夫跑下去了几十趟,有时候,一问几个人,远开去几十米。“女秘书”则一刻不停地问,“阿哥口燥不燥?”“要不要吃香蕉?山楂片呢?”到上海的“财务”、“公关”、“后勤”,她一塌括子承担了。她本来就是设计院的财务部经理。

在那两天的问诊里,我也领教到了新朋友的凶险。

一个毛估估的统计数字是,那肝癌,从发现、治疗开始,有百分之七八十的人,是逃不过两三年的;只有小部分人,才能跃过这道坎,活上四年、五年……更长时间。

(4月6日写——)[当我润色这篇文章的时候,得到了更权威和严峻的印证。《肝癌》,人民卫生出版社2002年11月第1版,算得上是靠谱的学术著述,那上面集合了许多大名鼎鼎的专家、权威。

书的“前言”道——

肝癌,“尤其是大肝癌,治疗棘手,生存期短,生存质量差,素有‘癌中之王’之称”。

所谓“大肝癌”,指的就是五公分以上的癌块,诊断书上亦写“巨块型肝癌”。我是十足地超标了,入院的时候,医生在我的病历卡上书:10×7×8厘米。从CT片上看,那玩意儿活像一个大鹅蛋,椭圆形,又如一枚深水炸弹,直竖在我的右肝里。肝体是浅色的,算是海水吧;而“炸弹”的颜色较深。

《肝癌》道:美国1986—1993年这个阶段里,肝癌的相对5年生存率,白人为6%,黑人为4%。我国上海1988—1991年的肝癌相对5年生存率为4.4%。

也就是说,在我国,肝癌患者,以高标准计(上海的医疗条件,要算是全国一流了),二十个人里面,只有近一个人能活过五年。乖乖隆底咚!随着这些年医术的进步,境况应该更好一些。“但就整个肝癌人群而言,预后的改善仍十分缓慢。”]

我的眼前,展开这么一幅图景:

天空灰蒙蒙,阴晦。鏖战过后的原野——满目焦土,壕堑、弹坑交错;被炮火劈过的树杈,如断肢的残人,东一个,西一簇,兀立在那里。三个月是一道堑(一般开刀、化疗过后,最快的报销期),半年,一年,三年,五年……是一道比一道更深、阔的堑。能越过这些深堑的人,越来越少。到后来,只有形单影只的景象了。譬如是把一个百来号人的连队放上去,只有二三十个人,能冲到三年沟堑的那一边;能在五年地界上回眸而笑的,则只有被称作“抗癌明星”的四五人了。在他们的身后,尸横遍野……

这场景有些吓人,但是事实。

当我们说:“日子还长着呐!”谁也不会去精确计算,往后还有多少日子可供差遣。在肝癌病人那里,生命却是以月排定了。我不止一次地闻知,医生对肝癌(或其他癌)病人家属说:“回去罢,给他买点好吃的,最多还有三个月。”一年,二年……这都是些多么珍贵的数字。至于五年,十年……上帝啊,那是犹之站在喜马拉雅脚下,翘首珠峰峰顶,可望而不可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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