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也可以像历次月考那样大言不惭地骗过高考。可是高考是齐湣王不是齐宣王，不会给任何人当南郭先生的机会，即使会有些运气的成分。当我每一场考试前都在车上拼命地看书背公式，甚至不顾晕车在半小时的车程里翻了4本政治、3本历史、4本地理课本看得头疼欲裂的时候，我就知道，败局已定。心虚和恐惧。从心态上讲，在这场考试来临之前，我就已经输得一无所有。

功在平时。那时候再看书不过是徒劳的垂死挣扎，求点心理安慰。我以为可以瞒过老师瞒过家长，也瞒过自己。但事实上，你做的任何亏心事都瞒不过自己的良心，尤其是当那些被你辜负了信任的人仍不离不弃安慰你时痛至骨髓的罪恶。自信来源于实力，实力来源于一点一滴。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荒废了那么多一点一滴，所以心虚，不战而败。分数的大厦永远不可能一夜之间平地而起。

学习，容不下半点虚荣。不要贪恋别人的夸赞。不怕有缺点，只怕不敢正视自己，不敢承受自己美好形象轰然倒塌时鲜血淋淋的残忍和绝望，和被自己欺骗背叛的惊愕与茫然。但只有深刻地痛过，才能更清醒地上路。另外，一个人能走多远，还要看他的心胸有多宽广，看他的对手有多强大。

我就这么一个人在深夜中，面对着满桌的表格数据，冷冷地看着自己，目光寒峭，言语刻薄。偏执地忘掉一切优点，无限地放大细小的缺点，不留情面。眼泪流下来的时候，我听见身体里的某个地方，有种拔节的清脆。

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高考既是脑力活，也是体力活。硬朗的身板是酷暑中正常发挥的重要保障，比如我的第二次高考。此处把健康单列有两个原因。

第一，每天的跑操是记忆中无法磨灭的亮点。跑操，指以班级为单位绕操场跑步，但要像战士那样跑出方阵。衡量一个班跑操质量有两个指标：整齐度和紧密度，既要步伐一致、横竖对齐、踏出统一的步点，又要无限缩小行距间距，鼻子贴后脑勺、胳膊蹭胳膊是最理想的状态。每天按班号的单双数分组交替两圈或三圈。跑两圈的班级直接跑出操场大门依次带回，起分流的作用，既避免了散操时的拥堵、节省了回班时间，也消除了踩踏等安全事故的隐患。三圈的距离不短也不长，眼看着坚持不住的同学也没有办法搅乱节奏从队伍里出来，就被大家连推带挤坚持到了终点，很磨炼意志。耐力和意志力，同样是高考必备的精神品质。一圈喊三次口号，一个个都嚎着吼着比谁喊得最响亮最有气势。目的就是提高士气，增强凝聚力。我们永远都是同甘共苦荣辱与共的集体。6月4日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大家依然跑得斗志昂扬口号喊得山响。把郁闷委屈忐忑不安都发泄出来，再次投入战斗，自然是崭新的面貌激情澎湃。我曾经负责在喊口号的时候给大家起个头儿。

第二，就是脚伤。脚伤是个转折点。它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逼着我采取了一系列健康学生难以接受的苛刻疯狂的学习模式——要是没有脚伤恐怕连我也不太能接受。我能考到这个分数段这个位次在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此。

不谈原因如何一波三折，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在2010年10月到2011年5月这漫长的7个月里，只能单腿行动，右脚无法落地。备考时间总共也不过10个月。全校师生都知道高三有个插班往届生，永远是一只脚缠着绷带蹦跶来蹦跶去。每天上学的时候都在一楼楼梯口眼巴巴、一脸无辜地等着碰见个熟人能帮着把书包饭盒之类的负重顺道先带上去，然后自己再一个人晃晃悠悠、乐乐呵呵、挪两步歇三下地、拽着栏杆把栏杆用袖子擦得干干净净地蹦跶到三楼的班里，途中遇见谁都笑得没心没肺的灿烂。刚刚从5楼的家里蹦跶下来再蹦上3楼，总是累得脸红扑扑的。故意留得短短的兔尾辫在后脑勺上下窜动，颇具喜感——这就是我留给大众的最直观长久而深刻的印象。前几天回学校路过宣传栏的时候，还听到有人指着照片惊奇地说：“看！就是那个瘸子姐姐上了北大了！”只能无奈地幸福着。

出行的艰巨性彻底掐死了我坐不住板凳静不下心时要出去逛逛的念想。于是我每天早晨6：40之前到达教室——稍晚点会赶上踩点进班的高峰，那时蹦楼梯只会交通堵塞害大家都迟到——然后读20分钟语文字音字形或成语。

7：00早读开始先复习预习历史，着重梳理通史形式的笔记，以弥补专题式课本的不足。历史一定要宏观地摸清所有事件的来龙去脉，把人为割裂成政治经济文化的部分有机拼接起来。这也是那时我最薄弱的地方。但是现在给我任何一个时间切面，我都能说出沿革发展的过程，古今贯通，中外关联。通史脉络（笔记）加专题总结（课本），缺一不可。做题时先定位时间段和课本位置，再提取材料的信息点，按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剖析，按一国到多国的思维扩展，按背景原因过程结果影响评价的流程深入。

7：30开始读英语。大声朗读新概念英语第三册和课本课文，延续语感，扩大阅读量，用鲜艳的荧光笔勾高级词汇精彩句式等写作文时用。

7：55迅速收拾早读时拿出来的各种书本资料，把混乱复归原位。然后整理出第一节课可能要用的所有书本文具——需要什么因前一天的预习而心知肚明。然后再扫一眼上节课讲过的内容，重新看一下这节课要讲的东西，一般时间久了都能摸清楚老师上课的特点和课程进度。做完这些往往只需3分钟。快刀斩乱麻。其实7：45早读已经下课，很多同学已经昏昏欲睡趴倒桌面，睡眼蒙胧地看着我亢奋地读英语收拾桌子。我的课桌井井有条。由于每天在家时间不超过7个小时，我把所有课本各种资料都统统带到教室，堆满桌面抽屉脚下。尽管如此我也能闭着眼在3秒内准确无误地找到任何东西。只有背书拿出很多本书关联着看、拿出很多不同色彩的笔标记不同要点时才会弄出一片狼藉。我最爱的就是在同桌惊愕的目光里一分钟内把各种混乱恢复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