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说你这么执着。

秦雪说：“不要太感动，这跟执着有关系，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她笑说，“就是天生长得不太好，身体硬邦邦的，我实在是没有天赋，但是又拼了命地要练。”她说，“我不做功课，每个学期都是倒数，但是我爸妈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老师对他们说我的成绩太差，但我妈妈却对班主任说没有关系的。她说我反正用不着工作。学习就是为了毕业考大学找工作。妈妈对我说她可以养我一辈子，她说女人就应该像花儿一样的养在水晶泥里。我的父亲是小时候穷怕了的，他的学历高，脑子又聪明，升迁得很快，我从一出生起就没有过过苦日子，每天除了跳舞，回家还要耍一下小姐脾气，买东西也从来不眨眼。我什么都不怕，我以为我就这么跳舞跳下去，跳不好就再练习，我也不知道我跳舞跳到哪一天，但是我就是喜欢，我就认真地跳，因为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可供担心的事物。

“直到我变成了主舞，我领着舞群，做最难的动作，做灯光下最招人眼球的一个。我快乐得觉得生命要开出花儿来。

“我第一次做主舞后，我就再也没跳过舞了。”

陈晚问为什么。

“那天我从钢丝绳上摔下来，音乐响起，幕布拉开，我脸上的妆容让我也认不出我自己了。我的眼睛冲着强烈的灯光，我感到脸上全是脂粉，惨白得没有灵魂。我摔下来，这时候身子硬倒成了一个好处，我就跟木头人一样的，脚上摔断三根骨头，但只是断骨，没有碎裂。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普通病房，喊护士护士也是没有好脸色的，都说她们是天使，天天颐指气使。我现在还讨厌护士，就是因为从那以后我觉出她们就是在做一个趁着人心脆弱身体罹难的时候趁人之危压榨钱财还给人摆脸色看的职业。如果我父母亲在，她们一定不敢对我这么差。

“醒来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也没有人给我找人转进好一点的单人病房。我躺在床上，脚上一点知觉也没有，我越躺越害怕，我不知道平时父母亲都是熟络哪个医师的，因为我从小就不生病，我只知道外婆生病的时候，父母都是在医院找了人安排最好的病房和看护。没有人理我。

“整整一天，我连水都没喝一口，我觉得我被弃在荒野里，我又睡着过去，直到深夜。深夜再醒来的时候，我的奶奶坐在我的身边抹眼泪。她带了饭给我吃，我吃着，说父母出了一些事情，说过几天出院，让我搬过去跟爷爷奶奶住。

“我出院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人来过了。我像逃跑似地，胡乱抓了柜子里的衣服塞进箱子里，去了奶奶家，我三年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陈晚说：“然后你自然也不再跳舞了？”

“不跳了，我找到班主任说，我要高考。你帮我。

“然后我就考上大学了，直到爸妈回来。

“三年里我知道什么是冷什么是暖了，温度就贴在皮肤上，切肤切骨的。账户被封查，我奶奶用自己的积蓄去请律师，但是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律师也只是打马虎眼的，只知道要钱。每次我到他办公室去，他就跟我打马虎眼，说要有路了，已经跟谁吃过饭了，已经跟谁联系了。我最爱我的奶奶。爷爷在我高二的时候走了，我觉得最难过的就是让爷爷在这个时候怀着这样的心情离开这世界。我与奶奶相依为命，现在一有空我就要回国去看我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