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前脚回到北京,梅帅元后脚筹款20万元打了过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20万元,几乎是梅帅元能支配的所有费用,用于主创团队讨论剧本、制作舞美设计模型。
筹备工作正式开始后,最大的进展就是原来的《漓江刘三姐歌圩》,变成了山水实景歌剧《刘三姐》。
把“歌圩”变成“歌剧”,虽然一字之差,实质却天壤之别。
歌圩是怎么变歌剧的?所有人都有点犯迷糊。
一来二去的就这样了,像小朋友玩滑梯一样,稀里糊涂中完成了全部动作。这并不奇怪,所有跟张艺谋合作过的人,都会逐渐熟悉适应这个过程,无休止的“肯定否定”在轮回。
说张艺谋念头过多也好,说张艺谋朝令夕改也罢,反正是为了能够达到“陌生化效果”,为了不重复自己,更不能重复别人。
最初,梅帅元曾想尝试着向张艺谋解释一下,二者无论体裁和体量差别都太大了,相当于两个妈生的孩子。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一直忍住没有说出来。因为大导演满腔热情要做的,即使你预感到难度重重,也最好不要轻易否决泼冷水。
为了合作大局,梅帅元给自己定下一条纪律:
“把不同的意见,交给时间来裁决吧。”
直到后来,梅帅元才突然意识到,这也是成本。整个合作过程中,梅帅元一直恪守这个原则,虽然加大了时间和经济成本,却有效避免了正面冲突,最大限度维护了合作的生态环境。
既然张艺谋导演沉迷于“洋范儿”的歌剧,就很难一下子把他拉进“土范儿”的歌圩。这几乎是天上人间的瞬间穿越,动作过大得叫人一时难以适应。
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句富有争议的话,已经折磨了中国文艺界人士若干年,梅帅元置身其中根本无需对此继续争论。歌圩也好,歌剧也罢,只是形式,土生土长的刘三姐才是具体内容。梅帅元的终极目标就是:
“让更多的人能够感受到这片土地和这个民族的别样风情。”
除了形式,梅帅元更重视内容。但无论怎样,眼下正在策划运作的这场演出,一定要跟电影《刘三姐》有所区别。
1961年电影《刘三姐》公映之后,在中国及东南亚地区引起巨大反响,其轰动程度超越一般人的想象。看过电影的人们,无不为奇山惊叹,为秀水着迷,为山歌丢魂,但归根结底,还是为那个人惊艳,那就是能歌善辩、敢爱敢恨的歌仙刘三姐。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所以,有一个美丽歌仙刘三姐,有一段堪称人类男女恋爱誓言总样板的唱词,能让人们记住漓江,记住桂林,记住广西,记住这片疯长着山歌的红土地。
在创作实景歌剧《刘三姐》时,张艺谋也一再对编剧张仁胜强调:
“你不要试图用自己的唱词去取代民间的唱词,不要试图以自己的故事去取代传说,说句不客气的话,那些民间经过几千年传下来的歌词和故事,就是打死你,你也写不出来!”
磨合之初,梅帅元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是山水实景演出,只要表现的是刘三姐,只要是张艺谋导演,只要是广西的项目,已然足够了。
歌圩就歌圩,歌剧就歌剧吧,管它黑猫白猫呢,只要能逮老鼠就行。
梅帅元不再在意“歌圩”变成“歌剧”,或继续演变成其他艺术表现形式。再说,当时的他,也没有强势到足以和张艺谋争执艺术表现形式的地步。
在一般人看来,山水实景歌剧,这可是一个大家从没听过的新名词,就是要在山水间的实地露天演出。想想都感觉到“可怕”,一场在甲天下的桂林山水间进行的演出,剧目还是家喻户晓的《刘三姐》,这将何等的壮观?前无古人!
从来没有人这样表现这一片山和水,从来没有人这样表现一个人和她背后的民族。这已经足以让人兴奋不已,梅帅元要的是这一片山水,要的是这一个刘三姐,要的是这一位大导演,要的是让这个项目继续走下去。
既然是全世界头一桩,这个项目的难度之大、跨度之长,梅帅元是早有心理预期的。俗话说,好事皆多磨嘛。然而,让梅帅元无法想到的是,这一“磨”,竟然磨了5年,竟然磨了109稿。
现实,总是比想象更有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