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温德姆·采佩戌的日记
4月10日
上帝啊,就让我疯了算了,让我真的成为一个歇斯底里的孕妇,脑袋装满可怕的故事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但是真正恐怖的地方就在于我没有疯,我很清楚自己看见了什么——问题是,那不可能啊!
现在是半夜1点钟,几分钟之前我听见阿卡迪驾马车带杰弗里斯先生离开,所以至少20分钟之内他不会回家。看他今天与客人聊得很开心,要是又在城堡逗留一会儿,就会更晚回来。我得把这件事情写下来——我一定得做点什么——不然我就真的要疯了。我手还抖个不停,自己写的东西自己都看不大懂。
我当然没有睡着,写完上一篇之后都已经午夜了,可是我在床上辗转难眠,一部分是因为我有些消化不良,加上身怀六甲,找不到一个比较舒服的睡姿;但真正的问题还是在心理层面。我不知道该不该趁今晚等客人走了,就将祖赞娜和弗拉德之间的状况告诉阿卡迪,或者说等到早上。当然,我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启齿。
还有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总想知道窗帘之后、对面房间发生了什么事。我猜想祖赞娜一定也听得懂我说有狼在窗口的暗示,然后大抵会警告弗拉德说她的闺房已经不安全,不适合幽会。我其实还偷偷希望自己那番隐晦的说辞可以激励她切断这段不可告人的关系。
我后来还是逼着自己合上眼睛,打了个瞌睡。虽然记忆中意识一直都很清楚,可是我好像做了个奇怪的白日梦,感觉像是在恍惚状态,飘渺的黑暗里看见一对很大的眼睛……眼睛旁边皮肤白皙,眼珠美丽如翡翠般碧绿,瞳孔乌黑闪亮。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弗拉德的眼睛,而且和“波马那”的那天晚上一样,好像有一种催眠的力量——不过这一次我很累,所以就没办法抗拒,有种慵懒的感觉让我自己也不愿意打断。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阵子,我天性中的那种固执强迫着自己要清醒,于是我睁开眼睛,甩了甩头想要打起精神。
我很清楚自己并不是真的入睡了,意识到这点我又开始不安,另外可能加上杰弗里斯先生在教堂说过的那些故事推波助澜,我的心跳加速起来,笼罩在不可解的恐惧感中。但我还是走到观景窗突出的窗台上,胆战心惊地将窗帘稍稍拉开,只露出让我可以看见祖赞娜房间,但别人看不到我的一条小缝。
今晚晴朗无云,盈月当空,整个草坪亮得像白天,每根草几乎都看得一清二楚,还看得到野花从我们这边一路生长到祖赞娜的窗下,不过夜空下色彩模糊,一切都是深浅不一的灰色。我知道弗拉德就在那里——我就是知道,但为什么知道,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在百叶窗打开、窗户打开之前我就已经感受到了。祖赞娜的房间没有点灯,里头的情况我也就看不清楚,不过窗口进去一米左右的地方,阴暗之中有人影晃动,一抹白靠着一片黑,我又一次没来由地肯定那就是祖赞娜的白皙肌肤靠在弗拉德的黑色斗篷上。
我实在不确定自己在窗户边看了多久,感觉上是好几个小时,不过时钟却只走了几分钟,我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愣住了,一直到人影退进里面看不见的地方——床铺的方向。
黑暗的身影过了一会儿重新浮现,灵巧地翻过窗台,从近两米高跳下,落在草地上,动作敏捷得像是个年轻人。
那人是弗拉德,我看得一清二楚,绝对不会认错,明亮的月光照出他雪白的头发和皮肤。他还回头看了一下,像个小偷一样鬼鬼祟祟地撤退,随即跑了起来。
他一开始朝我这扇窗户靠过来,我往后一缩,连呼吸都收敛起来,把窗帘拉到只剩下微乎其微的一条缝,一只眼睛贴上去看。在我偷窥的过程里,他身体向前倾,趴了下去开始用四肢一起跑,就像动物那样,斗篷在他背后飘啊飘的。
然后就在我眼前——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我疯了,可是我知道自己很清醒。
我眼睁睁看着弗拉德的腿变短,手变长,鼻子和下颚凸了出来,生成一个又长又尖、长满利牙的犬类动物的口鼻,还有他的斗篷和裤子慢慢覆盖在身上,质地、颜色一变,原本的黑丝绸居然成了银灰色的毛皮。
他就在我眼前变形成一头巨大的灰狼!我大惊失色,叫出了声,虽然那声音应当不大,但是弗拉德——那头灰狼——脚步一停,朝我的窗户亮出大而苍茫的眼珠。
还有——虽然这可能是我在幻想——我看到它伸出舌头,舔了舔那排利齿,朝着我的方向露出一个见猎心喜的奸笑,就和“波马那”用餐那天,他接受祖赞娜拥抱那时候一样。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接近昏倒的时候,我放开窗帘,紧紧贴在墙壁上,整个身体靠上去,深怕不这么做的话我会整个人摔在地板上。
后来我镇静了些,就赶快坐下来,记下这段事情,不然到了早上,也许我就会强迫自己相信一切都只是噩梦……远处传来阿卡迪驱车回家的声音,我已经想了一整个晚上要怎么和他提起祖赞娜和弗拉德的问题。
而现在我该和他说什么呢?
我到底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