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快感底下潜藏了许多的记忆和情绪——许多模糊的印象，有一个女孩平凡但可爱的脸孔，一对头发灰白的男女，同时混杂了羞愧的情绪。

我本可以继续停留在他的思绪之中，不过与这些将死之人太过亲近每每会引我情绪低落，所以我喜欢干净利落地了结对方，不要与他们的个人感受有任何牵扯。那一刻也一样，我只渴望享乐而已。

这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因为那些记忆片段最后总是要褪色的，而我们也会大发好心地将吸血的人加以催眠，他们可以安静、平和、像是在睡梦中欢喜地死去。

利卜接受我们的爱抚、致命的亲吻，最后昏了过去。我与祖赞娜如猛兽一般更用力地抵着他的脖子继续吸食，让他虚弱的躯体靠在我们身上。

饮着血的同时，祖赞娜半合着眼睛朝我看过来，她的目光既沉醉又煽情，我们彼此交换了极度满足的神情。然后她抬起头，扬起让利卜的血液给弄脏的脸颊和嘴角：“更好了，对不对？那个味道……”

没错。但是就跟一个堕落的处女相同，这问题更让我觉得羞耻，不肯回答，只是闭起眼睛，在那伤口处更加激烈地咬下去，心里除了纯粹的快感别无他物……

那血液！年轻有力，而且充满浓浓的香槟和狂喜……

我差点就吸过头了。虽然我吸得更大力，但血液流动却趋缓。利卜的心跳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终于停顿。

他已经死了，但我还是继续吸吮他的血，不在乎会有什么恶果。祖赞娜以她得到的强大力气把我拉开，我眼看利卜倒地，喉头发出一声咆哮，声音低沉凶猛不似人类。

还不够！还不够啊！我愤愤不平地看着祖赞娜，她还努力摆动身子，想摆脱发着咕噜声的黎昂斯。

“下一个全给你吧，弟弟。”她露出酒窝，显现笑颜。

我走到黎昂斯身后，脚步有点虚浮——因为利卜的血液让我有种舒服的酒醉感，可是却也强化了我各种感官，我觉得自己更强壮、更敏锐、更有办法杀人，而且对于可以杀人有种野蛮的期盼。似乎是祖赞娜的沦落也影响到我，我第一次放纵这不灭之躯恣意狩猎，那是之前我一直不肯做的事情。

我在这即将受死之人背后停下脚步。越过他粗壮蜷曲的身体，我看见祖赞娜白皙的颈部与宛如黑蛇般的发丝，她的秀发自头顶仔细盘起的卷曲间撒下，一路蜿蜒贴至同样洁白的肩膀。

利卜的血已经平息我的痛苦，所以我可以品味这狩猎过程，只不过等我真的靠上了黎昂斯的身体，那血腥味还是令我胃口大开。这时候各种味道杂乱，有身体逐渐冰冷的气味，还有活生生男性的汗味、体味、血味。

我将手掌宛若羽毛一般轻轻地搭在他肩头，黎昂斯并没有转头过来，所以也没有机会可以催眠他——不过我也道德沦丧了，根本不太理会他的舒适与否，又快又猛地用牙齿刺入了黎昂斯的颈子，舌头立刻尝到了那种又涩又咸的滋味。

黎昂斯往后一倒，带着疼痛与酒醉中的惊吓大叫起来。祖赞娜挣脱他之后转过身，舒服地躺在天鹅绒坐垫上，依旧裸露出胸部、大腿，以撩人的姿态观赏这场演出。

上帝宽恕，他一直挣扎，低劣的我居然因此更加高昂。黎昂斯挥舞双臂捶打我，但我只是将他紧紧抓住，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咬着他的脖子；他不停挣扎的结果是皮肤破烂掉落，直到最后有一条动脉给我穿破了，鲜血一瞬间涌出，喷在祖赞娜的脸上、胸上，她只是笑着，像个孩子一样张着嘴，想用舌头舔到一些洒落的血液。我随即就扑上去，用嘴含住了那生命的泉源使劲地吸取，直到黎昂斯越来越虚弱，最后无力挣扎，倒在我身上，心跳有如受囚的麻雀一般。

我吸食得很快，等他死了就任他瘫在地板上，而我自己也忽然头昏目眩，漫步到了沙发边一股脑儿坐下，把头枕在坐垫上；黎昂斯酩酊大醉，连带我的思考也模模糊糊。

我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不再是困于维也纳夜晚的一个杀人魔，只是个从维也纳往布达佩斯前进的平凡旅人，摇晃的火车车厢里还有我的妻子以及即将出世的孩子；然而要是我知道在故乡特兰西瓦尼亚等待我的是什么，我不但不会回去，还会赶紧带着他们俩一起逃离这片大陆。玛丽，我的玛丽！我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把你带进了那难以想象的邪恶渊薮中，如今只能祈祷你和孩子都安好，不会遭到V的毒手……

半梦半醒之中，我伸手要拥抱沉睡的妻子，她惊动一下，金色睫毛抖了起来，最后轻轻睁开眼，露出那平静如大海般的碧蓝眼珠。我因深感慰藉与爱意而哭泣起来，再次伸手……

却发现我们俩双双被困在无尽时间中的某一刻，马儿嘶叫，狼群咆哮，V狂妄地笑着，但旋即化作一声悲吼，玛丽举起我父亲的手枪对准我的胸口，眼睛也朝我望过来。

我看进她眼底深处，看见那汹涌的爱与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