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若奎和孙国才把这队红军带到山羊坪,熬的是糯米粥给红军战士喝。为了表示他们的热情,粥里放了很多猪油。糯米粥太香了,可十二个又饿又累的外乡人根本不知道这是阴谋:这种粥对身强体壮的人是好东西,但对体质虚弱的人,这可是泻药。孙国才说亲戚家就这点糯米了,没法煮干饭,只能熬粥,大家一定要把肚子喝饱,不喝饱翻不过去隘门的大山。几个红军战士感动得热泪盈眶,泪珠子直往碗里掉。孙国才自己也被感动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肠软。但他并没有揭穿范若奎的诡计,他甚至想都没朝这方面想,就像他杀羊杀牛的时候一样,看着羊可怜地咩咩叫,牛吧嗒吧嗒地掉泪,他也会唉声叹气于心不忍,但要他不吃他们的肉,又是不可能的事情。肉都不吃,这还成什么世界呢。他和世上很多同类一样,他们全都深信,自己是在用合适的方式做着最好的选择。
喝完粥继续上路,没走多远就有人开始拉肚子。但这没有引起怀疑。范若奎说,都怪我,忘了叫主人家不要放油,你们的肠子好久没沾油腥了,油一下子吃多了肯定拉稀。范若奎说的是真话,只不过真话后面的真相没人猜出来。
从山羊坪到隘门本来只要半天时间,范若奎为了将这十二个人彻底拖垮,故意绕道而行,专挑崎岖的山道走,他们走到一个叫石灰窑的地方,天黑了。他告诉他们不能停,这里离土匪的老窝不远,必须继续赶路。
拉鱼的人也没歇下来。只要大嘴巴洞有鱼出来,他们就不能歇。每个人都筋疲力尽,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虽然点了好几盏马灯,但大水劈头盖脸打来后什么也看不见,谁也看不清谁,连身边的人也看不清楚,如果都不说话,便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幻觉,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拉网,这样一来更容易疲倦。所以他们手上不能松劲,嘴上也不能松劲。范若昌发现有谁没出声,就大声吼,叫他不要当哑巴。你唱歌也行,骂娘也行,反正得出声。
大鱼,小鱼。
爹也,妈也。
哥也嘛,嫂也。
妹也啥,郎也。
在黑沉沉的夜里,拉鱼的人声嘶力竭地机械地唱着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