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段小兰穿着藕荷色的对襟棉袄，戴蓝色套袖，黑色的料子裤，裤线笔直，整个人干干净净，看上去像个甩手掌柜。不知道她平时在店里是不是这身打扮？

段小兰伸手抚平衣角，冲我们笑笑，显得矜持、稳重、落落大方。每一个刚刚走出校门、进入社会的人都会极力在老同学面前表现得成熟一些，以便与学生时代那个青涩、稚嫩的自己拉开尽量大的距离。男生希望一夜之间毛绒绒的嘴唇上长满浓重、坚硬的胡须，女生则突出强烈的天然的母性，坚忍、豁达。就是说，男生的成熟在于形式，女生的成熟更注重内在。仅此一点，就足以证明女性天然要比男性成熟。这是毫无疑问的。

“都是稀客，请坐请坐。老同学，不必客气。”我感觉段小兰像变了个人，无论长相、气质，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变化。但奇怪的是，在我脑海里不断闪现的，还是那个鼻涕邋遢的小女孩。真是没办法。

老韩和李小阳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看，我心里有些发毛，被他俩盯得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馅饼部有七张小方桌，其中两张桌并在一起，一张摆着一碗碗啤酒，满满当当的，另一张桌是各种大小不一的拼盘。旁边是站炉子，炉筒子烧得通红，水壶嘴吐出大片大片的水雾，像是在大喘气。

“还是老同学够意思，丰盛。”老韩搓着手坐下来。

“不好意思，我店里只有馅饼和羊汤，没有下酒菜，也没有啤酒，这些全是从旁边饭店要的，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段小兰冲厨房窗口喊了一声，“上羊汤！”又转过头说，“先暖和暖和。哎，你们有没有人喝白酒？”

“我们还没学会喝白的呢，啤酒啤酒。”又是老韩。我们只喝过一次白酒，就是去年给老韩过十八岁生日那天，此后，我们见了白酒就犯恶心，想吐。喝伤了。

“今天我破例，陪你们喝一碗啤酒。”

我们先喝了羊汤，然后，拿筷子把啤酒上层的冰碴捅开、捣碎，搅合搅合。那时候，东北人冬天都这么喝啤酒，有点像冬天钓鱼人凿冰破洞。

“谢谢老同学，我们先干为敬。”老韩带头干了，我和李小阳也干了。我们的身体和嘴唇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