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刚刚开始的对国会的访问,有时,李太太是在约翰·卡林顿的陪同下进行的。他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华盛顿律师,由于是弗吉尼亚人和她丈夫的远亲,所以自称表兄,说话的口气近乎亲昵。这一点是得到李太太的认可的,因为他不但是她喜欢的那种男子汉,而且他受过生活的虐待。他属于南方不幸的一代,与内战一道走向生活;他的不幸,也许还不止于此,因为像大多数在从前的华盛顿学校受过教育的弗吉尼亚人一样,他一开始就看出无论战争的结局如何,弗吉尼亚必然遭到灭顶之灾。他二十二岁时参加叛军,最初是当兵,扛着毛瑟枪随波逐流地经过一两次战役,慢慢地在自己的团中升到上尉,最后在一位少将的参谋部服务。凡是自以为职责之内的事情,他工作起来总是极其审慎,但是从来都毫无热情。叛军投降后,他骑马回到自己家的庄园--这并不困难,他家距离阿波马托克斯①只有数里之遥--立即开始钻研法律,继而让母亲和妹妹尽其所能地照料荒芜的庄园,自己到华盛顿从事律师业务,希望赖以谋生糊口,养活她们。差强人意的成功,使他的前景第一次不那么一团漆黑了。李太太的房屋成了他沙漠中的绿洲,他惊奇地发现,在她的面前,自己几乎称得上快活。那是一种非常恬静的快活,以至于西比尔尽管对他很友好,也难免认为他一定相当乏味。然而,这种乏味却吸引着马德琳。她尝过的生活之酒,酸甜苦辣,远远超过西比尔,学会了赏识某些不为幼稚无知的人们所领略的风味和陈年的醇美。卡林顿先生说话慢条斯理,几乎有点儿困难,带点儿那种从前弗吉尼亚学校培养出来的、被人称为呆板的尊严,而连续二十年的重负和迟到的希望,更给他增添了一抹近乎忧愁的谨慎。他巨大的魅力在于绝口不谈。甚至从不想到自己。李太太本能地对他深信不疑。“他是一个典型!”她说,“我看三十岁时的乔治·华盛顿就是那个样子。”
十二月的一天,临近中午时,卡林顿跨进李太太的客厅,问她愿不愿意到国会去。
“今天你将有幸听到的演说,也许是我们最伟大的政治家的最后一场了。”他说,“你得去听听才好。”
“我们国产原料的最佳样品吗,先生?”她问道。她刚刚放下狄更斯的小说,书中描绘的美国政治家的精彩形象,犹自跃然在目。
“一点儿不错,”他说,“波奥尼亚的草原巨人,伊利诺斯州的政治宠儿,去年春天以三票之差没有被他的政党提名为总统候选人,而且失败的原因,仅仅是十个小阴谋家比一个大阴谋家更加厉害。这位赛拉斯·P.拉特克利夫阁下,伊利诺斯州的参议员,他以后还会参加总统竞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