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维尔说道:“有人让我——命令我来更正您档案中的一处偏差。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什么样的偏差?”
“我的上司在检查您的档案的时候发现了一本手稿,是一篇小说,相当不凡的一篇小说。不过证据清单里没有它的记录,也就是说,在官方意义上,无法认定它是任何人的作品,也包括您在内。也就是说,在官方意义上——”帕维尔感觉别扭地耸耸肩,“它不存在。就和我刚刚说的一样,只是例行公事。如果您能看一眼,请告诉我您是否认得。没戴眼镜您能阅读吗?”
“很勉强吧。他们跟我说,会把我的眼镜还给我,”巴别尔说,“如果我合作的话。”
合作。他的意思是交代,而且在交代的同时把其他人牵连进来。现如今的人可不仅仅交代而已,还得要告发,熟人、同事、朋友,甚至是自己的家人。一张大网已经罩住了巴别尔的生活,如果有的话,他已经把哪些人扯进这张网里了呢?大概有爱森斯坦,那么爱伦堡呢?帕斯捷尔纳克呢?像巴别尔这样分量的人物告发的人至少也应该和他一样有名。
每天早晨我都去停尸房和警察局那里闲荡。
帕维尔又一次往窗户那儿走过去时,这句《吉?德?莫泊桑》里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回响起来。电茶炊的水已经开了,窗玻璃在蒸汽中闪烁着微光。“恐怕我们得将就着喝喝茶,没有糖。”他道了声歉,往茶壶里注满水。这时一辆轿车正驶入楼下院子里的停车位,雨刮器在欢快地刮着雨水,一会就停了下来。驾驶席的车门开了,浮现出一把雨伞,绽放在雨中。一朵黑色牡丹。停尸房和警察局,帕维尔想道,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会被人铭记的东西,这就是我们的遗产。“糖?”巴别尔问。好像这个词他不认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