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得知，马克喜欢在夜里工作，因为相比那些白天工作的风险投资人和其他商务人士，黑夜是马克的主场。那天，当马克最终出现在公司时，他正忙着接电话、在游戏室的玻璃门后面开会。我惊异地发现，马克居然有着浅金色的头发，个子不太高。当然，这一发现没有让我失望。我想象中的马克更纤瘦、更狂野、更像“地下室里的黑暗天才”，而不是穿着哈佛T恤和运动短裤还有阿迪达斯凉鞋、浅色头发的傻小子。我们第一天实际上没有正式见面：他把他衷心的欢迎都留给了那些可以把生活转化为代码的工程师，用户支持人员几乎不在他的心上。

下一周当我最终被引荐给马克时，他笑了笑，似乎还挺喜欢我，不过他马上就转去忙别的事了。马克和非技术雇员说话时，似乎在另一个系统里，冷漠淡然，而他把注意力都预留给了那些对他有着直接重要性的人：风险投资人、Facebook的其他创始者，还有之后那些他慢慢喜欢上的程序员们。我变成那些马克眼里的红人中的一员是个漫长的过程。在那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而且，我们到底是不是一辈子的朋友似乎也不怎么重要，因为在我们所创造的世界里，建立友谊也只不过需要几行代码，再点击一下“加为好友”。我和马克见面几天后，他给我发来了好友请求。我点击了“接受”，尽管马克和我之间没有什么特别的友好因素。然而我逐渐地意识到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在这里，在Facebook的世界里，社交网络其实很简单。

我第一天上班的上午11点，办公室里还是一片空荡荡的桌子，大概40英尺见方，四处散落着饮料瓶、撕开包装吃了一半的零食和视频游戏机。有几张桌子前面坐着几个穿T恤、相貌平平的年轻男子，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他们睡眼惺忪，大概还没开始消耗每天定额供应的瓶装星巴克咖啡和红牛饮料，看到一位奇怪的新来的女士，又好像有点儿吃惊（如果不感到反感的话）。办公室里除我之外的另一位女士是行政助理，她看到我时表现得则更有生机一些，以真诚的笑容迎我进来。她坐在一幅庞大的涂鸦画作前，身后的画作中灰暗的城市景色上空漂浮着一位绿头发、卡通式的、有着突出胸部的女人，这景象就像透过少年的眼镜观察盖茨比的西卵镇一样。房间中大多数涂鸦作品都画着各式各样的丰满女性角色，和电子游戏当中的角色身体比例相似，穿着不合身的小上衣，有着极细的腰身。这些涂鸦看起来有些幼稚，几乎让人难以接受，然而我倒没什么异议——这不过是在哈佛上学的郊区男孩的喜好罢了。

“之前我们必须把几幅特别形象的画挪到男洗手间，因为有人投诉。”一个工程师带我参观这间小办公室时说道。他说这句话时带着点儿不满的嘲讽情绪，这是我的新同事们在面对任何挑战他们权威的事情时的共同口气。我立即明白了：因为只有少数女性能在这所帕洛奥图俱乐部工作，所以我们都不应该抱怨墙上的性感女人肖像。这是他们的王国，他们眼中的新潮，而女职员不应干扰他们的选择。我发现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对新职员的考验：如果你受不了墙上的涂鸦，或者受不了这些涂鸦所代表的顽固、孩子气的公司文化，那么在这儿工作也行不通。小菜一碟，我想，总而言之，因为这里几乎没有女性员工，我猜到他们需要我肯定是有原因的。一家公司只有男员工是不会成功的。Facebook的办公室很小，但可以看出，它下的赌注可不小。空气中弥漫的冷漠而庞大的信心——涂鸦、图表和白板上潦草的有关鹌鹑的内部笑话带给人的坚定感——表明了他们决心要赢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