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又发现广东海陆丰的客家人把它叫做“咸茶”,因为他们弄的擂茶是咸的,以炒过的芝麻、花生与大米代替莲子、红枣,而且还下油和盐去调味。喝了一口,我就觉得古怪,因为这碗咸擂茶和我儿时试过的台版擂茶差得太远了。但是当地人告诉我这才是正宗客家擂茶,而且还说它本名“咸茶”,传到后来才因为用棍擂捣的动作太抢眼而改名擂茶。
这还不算,数年之后我就在马来西亚见识到更加“雷”人的擂茶,它实在和“茶”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咸甜,客家擂茶在广东和台湾起码还真是一种可以喝的饮料。虽然我不算太好这口,但偶尔尝尝也别有风味。于是那回我在马来西亚,一位开餐馆的客家朋友说中午请我“吃”擂茶时,我就已经觉得有点奇怪了。明明是用来喝的东西,她怎么说“吃”呢?就算把饮茶说成“吃茶”,这茶也不能当午饭呀?结果我看到她取出一盘豆干、花生和虾米,典型的咸擂茶作料;再见她取出一大盘切细成丝状的清炒杂菜,最后更端出一锅白中点绿的米饭。然后她说:“吃多少饭自己放吧。”我非常愕然地问:“不是说吃擂茶吗?”她点一点头,答道:“是呀,这就是擂茶呀。啊!对了,我忘了茶,你等一下。”接着她又捧出一大碗绿色的液体:“呶,茶在这里,你喜欢倒进饭里就自己动手好了。”
原来新马印度尼西亚等地的擂茶是这个样子的,主角是加了斑兰叶的白饭和各种干爽的菜豆,那一盘花生豆干等擂茶料则是用来拌饭添味的,香饭、菜丝和拌料搅混之后自然就是一顿饱餐。至于那钵擂茶,又不过是伴食的饮品,也能倒进饭湿着吃。原来南洋的擂茶不是茶,却是种食品,原理就跟肉骨茶不是茶一样。尽管这个新体验十分震撼,但经过了肉骨茶和“芽菜鸡”的教育之后(“芽菜鸡”不是用芽菜烹鸡,而是一碟芽菜一碟鸡的统称),我已能逐渐适应南洋华人命名食物的特殊方式了。何况这碗擂茶饭还真不赖,清新爽口,菜香鲜甜,忒是热带佳品。
如果光看这碗几近素食的擂茶饭,你怎能猜得出它是客家菜?因为大家心目中的客家菜应该是又油腻又重味的,而油腻厚重据说是客家人朴实单纯的性格反映,也是他们劳筋挫体的生理需要。当然,在知道这是道客家人食品之后,你还是可以事后孔明地附会许多道理,说它材料简单制法容易正是客家人俭朴的风格,又或者说它适应气候善用土产是客家人靠山吃山的本色。可是不客气地讲,这全都是废话;除了现代人利用全球物流技术输入各地物产之外,自古以来有哪一个社会不是靠山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