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因自由而美丽》发力点(2)

因自由而美丽 作者:黎戈


《温柔的叹息》,写的是一个都市白领,在公交车上偶遇了四年未见的弟弟。弟弟和姐姐迥异,是个学业无继,四处混世的叛逆青年。他有个嗜好,用笔记本,白描手法,记录别人的日常生活。姐姐一看吓住了,原来自己的生活是如此苍白,她试图改变自己的闭塞,约同事吃饭,又和弟弟的朋友上床。但是对手都没有力气与她过招。在一个人的冷场中,她终于决定开启“用力”键,去寻找富有质感的生活,最后一段很动人。如下:

“一个女人,走着夜路,右手拎着手提包,左手拿着折叠伞,离开公司时下雨了,塑料袋里装着的瓶装饮料和甘蓝有点分量,勒得手心疼,不过,当下,她想感受这分量,一走进那熟悉的拐角,隔着小路尽头的小诊所院子里的橡树,仰望那明月。藏蓝色的天空很美”。

而在小说的前半段里,并没有出现过这样工笔描绘的片段,不是因为作者突然写作态度严谨了,而是,这个人物,她开始发力去生活了。她要放慢脚步、张开心眼、细嚼慢咽、咀嚼甘苦。一个以真皮层去活的人,才会嗅到花的香,看到云的出岫,惊觉雨水的冰凉。《一个人的好天气》里,人与人匮乏摩擦力,轻如浮尘地靠惯性活下去,恍如没有声色和气味的尘埃,也是靠结尾处的冰融,平衡了整本书的疏离。“我”从一开始看见老太太的老相就很不屑,甚至以青春的肌体去让她难堪,还冷眼应对她的黄昏恋,到最后,分离之时,“我”却热泪盈眶。

卡佛的小说,是不配备任何心理说明书的,几乎没有形容词和比喻句,全靠动词衔接发力;而黑塞靠内心的幽微发力;亨利·梭罗的《野果》和蔡澜的《食材字典》则靠格物的兴致和常识发力;野上照代回忆录里的伊丹万作,靠人情味发力:

“有天半夜,突然来了小偷,夫人在枕上惊得不能动弹,自己都听到心跳了。

伊丹先生到隔壁,给了小偷钱,还留他吃饭,小偷说不行,要看看自己脱下的鞋子,怕被人偷了。

先生笑道,你自己就是小偷,还怕别人?

这时隔壁有农夫走过,还以为先生家来了客人,问候了下。

小偷临走前说,谢谢,再见。先生说,‘不用再见了吧’。”

以上描述节奏极好,基本都是现成的剪辑镜头,可以直接做电影脚本了——没错,野上女士本人就是电影制片主任。伊丹先生的悲悯、无厘头、诙谐、轻物质,对异类人群的兴趣,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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