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塔人背靠着盐塔橡木大门,在黑暗中四下张望,他不想被住在要塞里的其他守卫看到。万籁俱静,只有炮楼顶挂在晾衣绳上的宽松男士背心和肉色裤袜随风摆动。那些古老的联排屋倚墙而立。要塞里,三十五位守塔人大部分都携家带口住在联排屋中。其余人,像巴尔萨泽·琼斯,就没那么好运,只能分散到各个塔楼居住。这座历史遗迹一共有二十一座塔,最惨的是房子建在绿地上的人们。那儿曾有七人被斩首,其中五个是女人。
巴尔萨泽·琼斯仔细听了听。夜色里,只有哨兵来回巡逻的脚步声,落步时间精准得像块瑞士钟表。他又在夜空中嗅了嗅,刹那间对自己有些怀疑。他犹豫起来,诅咒自己那么愚蠢,竟然以为等到了这一刻。他想到妻子梦中咿咿呀呀的各种声音,决定回到他那张温暖可亲的床上。正拔腿要走,他又闻到那气息了。
走去城垛的路上,他看到“来客饮”已经关了灯,当下松了一口气。“来客饮”是伦敦塔里的小酒吧,虽然“二战”中受过袭击,还是风雨无阻在这弹丸之地开了二百二十七年。他又仔细看了看,因为有几次,守卫们一直在酒吧里激烈争执,直到凌晨才平息纷扰。当然,倒不是说他们常常那样,只是有时候,那些无事生非的人喜欢把陈年旧事在彼此不和的两派人之间再次挑起来取乐。
他沿着水道巷一直往下走,鹅卵小路上撒着落叶,光脚踩上去有些泥泞。走近威克菲塔,他又想起那些令人憎恶的渡鸦,鸦舍笼罩在高塔的暗影下,里面有流水、地暖和新鲜的松鼠肉,渡鸦们已经安然入梦。自从他发现这些渡鸦邪恶的真面目,它们奢华的住处就一直让他觉得反感。
他们一家刚在塔里安顿下来,妻子就开始讨厌那些出了名的鸟。“它们吃起来有裹尸布的味道。”赫碧·琼斯大声说。她还声称,除了孔雀她觉得忌讳没吃过之外,大多数种类的动物她都吃过了。
但这些渡鸦立刻引发了巴尔萨泽·琼斯的好奇心。上班第一周,他就走来走去,想靠近栖息在白塔门外木楼梯上的一只渡鸦。这座塔始建于征服者威廉时期,用来把狂暴不安又面目可憎的英国人挡在外面。那只鸟看见了他,而他正站在阳光下,欣赏渡鸦油亮黑羽上折射出的绚烂色彩。同样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渡鸦守卫,就是负责照料这群鸟的守塔人,唤了声名字,这只鸟就跌跌撞撞扑腾到他脚边。为了不让它逃到塔外,它的双翅经过修剪,已经飞不起来了。巴尔萨泽·琼斯发现它们对沾了血的饼干毫无抵抗力,于是大费周章,弄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给它们吃,里面就有这种美味。
几天后,当时刚六岁的迈洛,指着家里养了很久的乌龟库克夫人尖叫着:“爸爸!”库克夫人背上,正站着一只渡鸦。原先的好感瞬间烟消云散。巴尔萨泽·琼斯勃然大怒,不完全因为骑在龟背上这种行为极其粗鲁,也不是因为这只鸟刚刚拉了一堆稀便在他宠物的身上。让这位守塔人抓狂的是这只渡鸦正用它邪恶的鸟喙,啄取库克夫人露出来的一点点龟肉。这只乌龟已经一百八十一岁高龄了,她反应迟缓,根本来不及把头和四肢缩进破旧的龟壳里,以躲避这场恶意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