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寂,扯动红灯笼迷蒙的光。光影飘零里,小六拼尽全身的气力,一点点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睑,此时竟然重逾千钧,如果不是为了她,他根本无力睁开。
视野朦胧,天地幽暗,他却找见了她小小的身影。
她独自踯躅在夜色里,每一步仿佛都万分困难。夜风撩起她绛红色的披风,裹紧她孤独的小小身影。
她定是等郭婆婆等人都睡熟了才敢起身出来。她自己身上的伤还未好,可还是忍着伤痛走来看他。
小六拼尽了全身的气力,用力撑着眼睑,只为了能多看她一眼。
她为何总让他这样迷惑?明明那么柔软的女孩,性子却刚烈得如同刀锋,明明嘴上清冷无情,可是每当他有危难的时候,却一定会出现在他身边。
她厌恶他,他知道。只因为他是契丹人,是吗?可是生为什么人,又岂是他能选择的?
清笛回了卧榻,身子也发起热来。她本就伤势未愈,方才在驴棚那又受了风寒。
还有,心中的焦灼,到了开苞接客的年纪,未来的日子里歌舞声色是躲不掉的,而接下来,湉娘的计划也应该开始启动,她未来注定要葬身在契丹的虎狼窝里。
与狼共枕,与虎谋皮。
虽然早知道这是自己注定的命,她并不怕,可是却躲不掉彷徨。
睡梦昏沉而至,清笛恍惚间不知置身何处。耳边听见哗啦啦的铁链声,有人凶狠喊道:“袁承道妻袁刘氏、女袁氏怜儿籍没入官。袁刘氏为官奴,袁怜儿为官妓!”
“不要啊,不要!”清笛听见耳边有撕心裂肺的哭声,“放了我的孩子,放过她!她什么都不知道。朝廷要罚,就罚罪妇吧。什么惩罚都可以,只求大人放过我的孩子……”
“放过你的孩子?”一个尖酸的嗓音敲进耳鼓,“皇上有旨,袁承道的妻女子孙,永世为娼为奴,不得脱籍!”
清笛用力转头,是娘啊……
“大人,大人!”娘大哭,“大人曾对妾身有意,是妾身不知好歹违拗了大人。妾身愿遂了大人,只求大人网开一面,放了我的孩子!”
“娘!”清笛听见自己的吼声,“不要求他们,怜儿不怕!”
“好你个小丫头。”那尖酸的嗓音下令,“将她们母女二人拖出来,各打二十杀威棒,然后交牙婆子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