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就住在附近,却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来自泰米尔婆罗门家庭,这个种姓以虔诚得近乎虚伪和纯洁得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而著称。他们家里几乎见不到威士忌,更不要说迈尔斯·戴维斯了。我的祖父是印度中央铁路局(Central Indian Railways )一位优秀严谨的工程师,后来升职成了最高的官员之一。他是典型的印度家长:坚定维护自己的家庭,感情冷淡,沉默寡言,超凡脱俗,就像首席法官一样制定了家庭价值观并监督家庭成员服从。我的祖母性格开朗,温柔顺从,对祖父的脾气永远能逆来顺受,她温柔而宽容地养育了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这种教育风格在印度极其罕见。
父亲排行第三,童年很多时间在寄宿学校度过,因为祖父母经常因为铁路工程而搬家,在那些学校里,他养成了自力更生的钢铁精神,这种性格在印度也是很少见的。在家时,他想出去玩就出去玩。他打乒乓球和羽毛球,后来又未经祖父母审查就和某些人来往。祖父母准许他为自己辩护,让兄弟姐妹帮他写作业,去参加课外活动。我从母亲和别人的故事中了解到这样的童年在印度是很少见的,因为管教子女的常见方式是父母向子女历数自己为他们做出的牺牲,让子女有一种负疚感从而听父母的话。等父亲去美国后再回印度探亲时,一遇到人们没完没了地插手别人的事情就忍无可忍,他在美国显示出的耐心早抛到了九霄云外。那种现象在印度非常普遍,对他而言却如此陌生。
父亲童年的故事影响了我对美国最初的认识,他日后正是在美国做出了自己的一番事业。我相信,他之所以投奔美国并在那里一帆风顺,是因为他孩提时代就知道追求自由和自己决定命运。我逐渐认为这些是美国独有的特性,而且我开始认为父亲天生就是个美国人,只不过出生时离开后来又回来,他在心理上自然而然就属于这片土地。
父亲之所以能去美国,是通过教育。按照印度的传统,教育是上一代人对后代的责任,其他则掌握在后代自己手中。这种观念也传给了在美国的我和妹妹。放学后的体育活动、看电视和打电话,是属于这片富饶土地上的美国人的。对于我家来说,学习才是一切;完成作业是首要任务;书籍作为神圣之物,不能扔到地上。但是父亲是付出很大代价学到这个教训的。刚刚上学时,他几乎门门功课都表现不佳。他把成绩单带回家让家长签字,祖父大发雷霆,将成绩单撕得粉碎,说出的那一连串话父亲至今还记忆犹新:“我没什么钱留给你,我能给你的只有上学受教育。”我父亲立刻明白了问责制的概念:没人会告诉他怎么安排时间,但如果他到期末成绩一团糟,他得承担后果。
这个事件成了一条不归路的起点。从那天开始,父亲像苦行僧一样刻苦学习,通过了印度高等教育系统的层层筛选。他经过一年时间的培训,考上了印度理工学院(Indian Institutes of Technology),这是印度最难考的工程学院,他成功了。他还上了最好的商学院并在全班名列前茅。他挣扎,斗争,并取得了成功。但是等到了二十五六岁时,他所有的动力和精力、刻苦学习得来的成果在一个停滞不前的国家碰了壁,这个国家不能充分发挥人们的才能和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