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马关条约》后国人“卖国者秦桧,误国者李鸿章”的声讨,面对《辛丑条约》4.5亿两白银赔款的“人均一两,以示侮辱”,谁能理解,春帆楼被刺的他在给朝廷的六字电报“伤处疼,弹难出”外心头更疼?而那4.5亿两白银赔款中,又何尝没有他自己的一两?
然而,李鸿章有什么办法?像主战派那样逞能他不会,因为枪炮不如人,国力不如人,人心不如人,甲午之战和八国联军进北京后,江山破碎,人仰马翻,城下之盟是他不得已为之。费兹杰罗说,每个英雄的背后,都隐藏着一段悲剧。以悲剧论英雄,真乃锥心之言。
据说,临终之前,李鸿章曾给远在上海的盛宣怀写信,向他并通过他与沪上官宦大贾的朋友诀别。这封遗书,是近些年才首次披露面世,其中有一首诀别诗是这样写的:四十年来百战身,几回此地息风尘;
经营庶富羞言我,纽握机权耻授人。
尽一分心酬圣主,收方寸效作贤臣;
诸君努力艰难日,莫误龙华会里因。李鸿章的悲剧、悲情、悲壮,是他明知道要担千古污名,也依然会肩承苦涩,为国求安,为民求生,用自己的声誉、能力乃至生命为帝国撑起破碎的一角,四十年来他起似青云,落如滚石,但起落之间都能适时自度,“百战”皆是为国谋心。他让我们知道,最大的英雄,其实并非功劳卓著而天下倾心,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以身饲虎以救国家和万民,他们更有一种人生的无畏和慈悲,犹如替万民受难的耶稣。
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上,最缺的其实正是这样的人,身入虎穴,“尽一分心酬圣主,收方寸效作贤臣”,与口舌文人相比,与清流士子相比,他们才符合那个词的真义——国士。
梁启超说:“中国俗儒骂李鸿章为秦桧者最多焉,出于市井野人之口,犹可言也,士君子而为此言,名之曰狂吠而已。誉满天下,未必不为乡愿;谤满天下,未必不为伟人。”
以一人而战一国——日本,以一人而救一国——清朝的李鸿章,应该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