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煮熟的鸭子在飞(2)

旧时光的味道 作者:许亿


好在我的朋友习惯了我的张狂和我对他们素来的奚落,于是也不介怀(现在想只怕是介怀的,要不为什么一结婚就躲我远去)。那个鸭子和它曾经著名的味道我们实在是记不得了,但就记得那天的开心和尽兴。后来,喝啤酒吃鸭子竟成了我的一个习惯。

某天,有个朋友说,北京烤鸭登陆本地,于是我们觅址而去,在一条车水马龙的交通干道边找到了那家烤鸭店,看见一排光溜溜的光鸭挑在一杆竹竿上,几乎和我们一样风尘仆仆。但卫生不在我们年轻那会儿的计较之中,价廉才是,这只鸭子价格不菲,但我们既来之则买之,看着师傅片好,连鸭骨架一起打包带走。我那时候读梁实秋散文,知道鸭骨架是有用的,于是找了一家熟悉的店,吩咐老板用白菜煮鸭骨架,我们先就鸭子喝酒,喝好酒,汤也好了,一人就汤扒一碗饭算是了事。至于正宗不正宗,无从比较也就不得而知。

直到后来,应该是好几年以后了吧,我在南京谈了一个女朋友,她每天带我去见识南京的美味。有一天看到北京烤鸭店打折,买半只送半只,我也算吃着了稍微正宗一点的烤鸭,而且一吃就是两顿,很开心。又直到别人告诉我一只全聚德烤鸭的价格的时候,我那份满足的心才略有动摇。

鸭子最简单的吃法就是烧汤。我丈人他们是苏南人,饮食比较讲究,但我嫌太过。他们最喜欢鸭汤炖萝卜,也是我最爱吃的,鸭子好吃,萝卜更好吃。

做鸭子最好的是我外婆,她有一道类似酱鸭又像熏鸭的做法是我始终最爱的。以前,她并不常做,直到发现我爱吃的时候,几乎稍重要点的日子每餐必备。我问过她做法,她也细细告诉过我两遍,但我始终没有学上,虽然我依稀记得好像也不复杂。

外婆是兴化人,早年和外公跑船,日子过得不错。后来公私合营,外公也算明智,老早就交了船进了运输合作社。再后来,他就做了本地航运公司的一艘客轮的船老大。外婆就在他的船上做饭。我爷爷也是航运公司的,出差常坐他的船,据说每次都带着那时还很小的我。我现在只记得一点我在船上到处游窜,而爷爷他们在狭小的船舱喝酒的场景。其他都不记得了。

外婆身体不好,老早就退休了。退休后,反而身体好了起来。她一辈子过得相对比较宽裕,所以生活比较讲究,为人也大方好接济,几乎所有的乡下亲戚进城来都受过她的帮助或款待。现在已经八十多了,虽然得过脑梗塞,身体已经半瘫,但头脑还是比较清楚。有一天她和我媳妇说,这么多孙辈当中最喜欢的是我,其他的久不在身边,也有些无所谓了。所以从来一见我就张罗我的吃食,现在做不动了,还在指挥我妈,买菜,开酒,甚至从怀里颤微微地掏钱出来。现在想起来,我也算是被祖辈们惯坏的孩子。

有时候我还想问她那只鸭子怎么做,但又不想去问,我知道即使学会了也做不出那个味道,又何必破坏这美好的印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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