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很怕吃羊肉。每到过年的时候,家家都要买一只半只羊回来,至少也要买个羊腿。然后挂在北窗户下晾着,家里来了客人或者年底吃团圆饭的时候切上一块红烧,也算必备一味。我怕吃是嫌膻,每每看到叔叔们吃得不亦乐乎,强迫自己吃上一口,浓烈的膻味登时让自己差点吐了。吃完再怎么漱水,还是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味道,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后来,我才知道,这主要怪我们这里的羊品种不好。苏北地区的农家喜欢拴养几只羊(山羊),活动范围不大,吃得也不好,所以这种羊肉不多,肉质又老,不下大功夫几乎烧不烂,最要命的是太膻,以至于我们这里不吃羊肉的人不在少数。
在我迷信书本的年纪,看书说羊肉是肉中君子,极是赞美羊肉的细腻鲜美和温润。可惜的是,和我所面对的现实一比较,我开始隐约怀疑书中是在扯淡。这样算来,羊肉启发了我对权威的质疑。后来,时过境迁,涮羊肉在本地流行起来。当时有两家店很有名,一家据说是全国的大连锁店(现在考证算是善意的山寨而已),一口锅底确实做得鲜美,羊肉切得也好,吃起来全无膻味。据宣传说是直接从外地拉来的小尾绵羊。而另一家则是本地自创牌子,作风剽悍,直接在柜台上用机器切肉,切好一盘拿走一盘,现吃现切,不亦快哉。前者经营至今,算算只怕也要有十年了,十年来,周边的店陆续都换了几回,这家屹立不倒,可算奇迹。后者则已经雨打风吹去,现在那个门店不知道干什么了,反正我们后来没有再去吃过。
前一家一度有过烤羊排,羊排上洒满作料,烤得焦香出油,肉嫩油肥,自然很好吃,比起卖得火爆的那个烤羊腿来,干巴巴的腿肉,香是香,但吃两口就够了,全没有羊排那样优质的口感与味道的层次感。可惜,烤羊排并没有大卖,没多久便取消了这个菜式。
我那些时候常年出差各地,大约一个半月会回家探亲一次,有一帮小我几岁的朋友,每每等我回来,总要聚聚,那时候一夜两餐几乎是常事。只是大家收入不多,吃得也不免简单一些。因为荷包的缘由,我们对分量比对质量更有追求,固定要吃的,无非是红烧大肠、红烧牛肉,再就是红烧羊肉。夜晚围坐一席,大盆菜还没端上来,这酒已经几杯下去了。也是在那时候,发现本地的红烧羊肉开始无比地好吃起来。记得是我朋友的朋友开了一家店,这人本是本地某名店的头牌厨师,出来自立门户,口味自然不输大店,只是秉承了名店一贯量少的传统,所以虽然是路边小店,但吃一顿也算奢侈。羊肉从来是要两盆的,也未必够我们各自夹上两块,烧得虽然好吃,但老实说,账单就不一定好看。我怀念细烂的大块羊肉与胡萝卜在盆中的彼此交映,喜欢浓汤重色下的慢火焖炖,但年轻的时候,快意比回味更重要,吃得起更是比好吃有现实的意义。今天我会怀念这个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的小店,当初却是在十分计算的前提下才去一趟。由于过于慎重,即使酒精烧头也不忘面对账单时的清醒。
吃羊肉最豪迈的一次是在广西钦州,很偏僻的地方,想想这辈子也未必再去了。吃羊肉往事曾被我回忆如下:国道边上有一家饭店,不怎么起眼,甚至算得上简陋。是用竹子和木头搭建起来的。不过规模不小,里面还分了许多小厅。在门口,有几个年轻人在剁羊肉,案板上的新鲜羊肉堆得像小山似的,蔚为壮观。旁边有大锅在煮羊肉,香气四溢。当地公司的人介绍说,这是本地最有名的羊肉火锅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