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比不忍想象安娜贝尔明早醒来的情形:她会不会敲着地下室的门,大声喊着“比-比”?一想到安娜贝尔,艾比感觉仿佛有只魔爪伸进了自己的胸膛,一把将那颗心捏得粉碎。可是,如果没有艾比,那个小女孩的日子会更加幸福。
鲍勃没法儿去上班了,他得留在家里熬过这一周——艾比本该告诉他。他的太太乔安娜一定不知道该怎么带孩子(艾比不乐意称她为安娜贝尔的母亲,因为乔安娜不配做一个母亲)。当然,乔安娜会给安娜贝尔倒果汁,洗头发,但她不会在夜里伸出双臂搂着安娜贝尔,给她读《假如你给小猪一块儿煎饼》,足足读上三遍。她不会把艾比做过的事情一一做到。她会记得开壁橱灯吗?如果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安娜贝尔会吓一大跳的。
不能再想安娜贝尔了。不然的话,她准会掉转车头开回去,一把抱起安娜贝尔……然后怎么办呢?艾比跟安娜贝尔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其他任何人都长,可她无权抚养安娜贝尔:她不过是个保姆,并非孩子的母亲。而此时此刻,她连孩子的保姆也当不上了。艾比千方百计想要定下神来,她把车速稳在六十五迈,尽管这种速度在雨天打滑的道路上显得有点儿快,但她实在没办法慢下来。
十一点整,她越过边界驶入了纽约,只拐错了两个弯,就找到了特里住的那条街。仿佛有如神助,就在离特里那栋公寓大楼五十码的地方,居然有个空着的停车位,艾比也懒得去读车位旁边的标牌。谁还管这地方能不能停车?真要违规的话,把车拖走好了。她一溜烟儿奔过街道,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掺在了一起,让她顿时想起了诱惑乐队的那支老歌——颗颗雨滴会盖住我的泪水,没有人知道我在哭泣,哭泣……
摩城音乐是鲍勃的挚爱。曾经有一次,他在客厅里放起了《My Girl》(《我的女孩》),安娜贝尔和艾比跟他一起随着歌声起舞,他们把安娜贝尔拥在怀里,搂着她转圈圈,安娜贝尔则咯咯大笑。当然,当时乔安娜不在,要是当着乔安娜的面,鲍勃就不会跟艾比一起跳舞了。
艾比猛地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公寓门卫应声抬起了头。
“我找特里。”她脱口而出。她原本以为门卫会照例打个电话,但他只是挥了挥手,就打发了她。她快步走进电梯,按下了十二,望着楼层数字不停地上涨。过道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和乐声,艾比伸手敲响特里家的门,门摇摆着打开了。
她定定地凝望着眼前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寻找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她的呼吸越来越快,感觉头晕眼花:难道找错了人家吗?路上给汽车加油的时候,她试着打电话给特里,可他没有接,也许宴会上的噪声盖过了手机铃响。
艾比飞快地扫视着整间屋子。每个人都满面笑容,谈笑风生;那些面孔看上去有点儿扭曲,显得颇为荒唐,仿佛哈哈镜里的倒影。她的视线模糊起来,她感觉双腿发软,赶紧靠在了门框上。
艾比心里很清楚:她必须投奔哥哥,不能投奔父母。父母本该无条件地挚爱自己的孩子,可惜她的父母并非如此。只有哥哥特里才会如此关心她,可是此时此刻,他又在哪儿?
突然间,他就向她奔了过来,人们纷纷给他让开道。
“特里。”艾比再次喃喃道。
他压根儿没有开口打听原委,只说了一句:“没事了。”再没有比这更舒心的话了,艾比早就知道他会如此善解人意,他也总是如此善解人意。他伸出双臂搂着她:这倒是件好事,因为她的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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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美国,有些消防部门提供服务帮助市民正确安装儿童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