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救美的代价
穆彰阿的府邸坐落在朝阳门内的烧酒胡同口,早年间这里曾是名相张廷玉的一处私宅,规模上虽不如近临着的恒亲、怡亲两座王府宏大,却也蕴蕴茵茵,占了百十多亩的地方,相当轩敞舒适,在京城百官中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
此时已近傍晚,萧瑟的冷雨却还不断头儿地下着,或淅淅沥沥,或飘飘洒洒,又卷着重雾阴风不知疲倦地从门缝往屋里钻。此刻穆府大门东侧的排房里,一群长随书吏正围着炉炭火陪二管家穆禄吃酒。这穆禄年约五旬,五短身材,粗黑面皮;尖脸窄下巴,金鱼眼,鹰钩鼻,一对暴牙龇出老长,被烟酒熏得黑里透亮,怎么看都让人别扭。只见他从桌上的碟中夹了块猪头肉丢进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我老穆平日里如何得罪了老天爷,想迎个填房都被个臭举子搅了好事,真是窝气。”
“穆爷不必丧气,那香兰长得瘦小枯干,有啥好的。改日小人们给爷惦记着,凭穆爷这身份找个好的还不是小事一桩,何必自寻烦恼?”一个中年书吏讨好地给穆禄续了杯酒,拿捏着找话劝慰。却见穆禄冷哼一声,仰脖把这杯“大烧缸”径直灌进了肚,红着脸粗声道:“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香兰做不做我的填房其实无关痛痒,只是这小小举子当街驳了我的面子着实让人下不来台。也就是这几年穆中堂提携我做了管家,再加上堂兄赵爽在朝为官不能给他惹事,否则依着几年前的脾气我早就提刀去寻这个曾子城的晦气了。”
“这个自然,谁不知穆爷是绿林好汉出身。”另一个年轻书吏赔笑道:“听说当年穆爷只身闯过黑虎寨,以双拳独斗四十余人全身而退,可是有的?”
他的话似乎正中穆禄下怀,只见他霍然大笑,脸上带着些许得意之色:“没错,那还是我少年时的事情。只因有个本门师弟与黑虎寨的人起了冲突,被他们掳去。我便代师傅出头,只身闯进黑虎寨,与他们大寨主‘擎天虎’刘久六恶斗了三日,终于救了师弟回来。”
“穆爷真乃神人也。”中年书吏端起杯子给穆禄敬酒,又道:“我蔡九虽为一介书生,平生却最佩服穆爷这样的侠客。”
穆禄得意地把酒喝了,嘬着牙花子对蔡九说道:“你也不简单啊,谁不知道全穆府鬼点子最多的人就是你这家伙。我听说前日里一个叫孙长昇的想找穆相补缺,门子竟寻到了你这里。你这厮便把拜帖中他的名字里的昇字下的升写得比蝇头还小,日字倒是硕大。于是穆相第一个把这叫‘孙长日’的唤了去……”他的话还没说完,周边众人已是笑声一片,有人打趣道:“不知这姓孙的真补了实缺到任上是该叫长昇呢还是长日?要是真人如其名,恐怕也没别的时间处理政务了。”
蔡九嬉笑地陪众人喝了几杯,对穆禄道:“在下初来乍到,让穆爷笑话了。”
“定是你拿了这孙长昇的银子,又趁老爷事多不能全见,便弄出这么个笑话来。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主意着实不坏,能如此洞悉穆相脾气,又心思机巧的人在府里还真不多。”穆禄说着又喝了杯酒,便收了脸子,眯着眼睛靠在椅上发呆。众人见他忽然收了笑容,不知道何故,都有些面面相觑。只见蔡九骨碌骨碌地转着眼睛,盯着穆禄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