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相人之术无非‘骨、气、貌、神、发、声’等字耳,正所谓‘邪正看眼鼻,真假观唇启;功名看气概,富贵见神气;主意现指爪,风波见脚踏;若要细条理,只闻其言语。’”曾子城对识人相面果有一套,当下侃侃而谈:“彼时街头术士凭一本《麻衣神相》都能说出一二,何况我读书之人。其实无论释道俗教,哪家没有几式看家本领?只是此乃细枝末节。万法归一,经世治国自然还要用儒道。《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四书已足够我辈读书人受用终生。想那洋夷万般奇技淫巧,虽可逞得一时之勇,却难撼我天朝上国分毫。”说着说着,他竟从识人相面讲到了读书治国之道,一时间众人都听得痴了。
“伯涵所言极是。”刘蓉一直侧耳倾听,忍不住插话道:“我辈读书人一来要靠自身修德,二来祖上亦有德,再加上明主圣眷,自然不愁锦衣玉食。只是除此之外,做官应有宏图之志报国之心才是,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我大清国祚绵长,天朝荣盛,对付罗刹英吉利之流的番邦洋夷小国自不消多说,亦不足为惧。纵观天下,墨吏贪官才是症结所在,如今国家疮痍岂非拜其所赐?通遍廿三史,哪朝哪代不是毁于贪吏之手?”马骏才没等刘蓉话落就侃侃而谈,说得气宇轩昂。
曹令悟点头道:“马兄说得不错,阉党贪吏是历朝两大祸患。我朝自高宗皇帝起就家法甚严,故只贪官污吏一条才是祸根。待在下为官,自当以海瑞施公为榜样,纵然不能留名清史,也要扎扎实实地做几件事情出来。”
“好,既然如此,那不妨以‘立志’为题每人赋诗一首?”刘蓉兴奋地端起杯子喝干,大声道:“我先来!”接着缓缓吟诵:“芙蓉顶上踏歌行,百丈飞泉答啸声。万里征鸿留爪迹,千秋过客剩诗名。烟花住我春三月,山鸟呼人夜五更。射策请缨成底事,山中猿鹤是苍生。”
“不错,只不知此诗可是应景而作?” 曹令悟似乎听出了点门道,端起酒杯给刘蓉敬酒,疑问道。就见刘蓉爽声一笑:“曹兄果然机敏,此诗其实名为‘麓山题壁’,是早年间在麓山游历时所作,今日一则应景,二则也想让诸公品评。”
曹令悟点了点头,说道:“此诗意境雅趣,婉转悠然,实为上乘之作。只是诗中隐含抱负施展不易之意,与足下适才之言似有相悖。不如听听我的。”说着又续道:“遍山风雨漫天愁,一生长梦似漂流,常道黄金如粪土,你我身醉泪何休!”
“这大抵是一首古风七言了吧?”曾子城来回踱着步子,又望了几眼窗外萧瑟的雨滴:“我的诗自比不了两位仁兄,只是凑个趣罢了。”说着低吟道:“虹梁百围饰玉带,螭柱万石枞金钟。莫言儒生终龌龊,万一雉卵变蛟龙。”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四下打量,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哪位是曾子城?”
“我便是,敢问先生台甫?唤子城可有指教?”曾子城刚念完诗,还没来得及听众人点评就见有人闯进来找自己,甚是惊奇。打量来人,只见他年约四十上下,粗黄的面皮,面露焦躁,一对圆眼精光四射;上穿着灰府绸面儿的夹袍,外面罩着兀自滴答雨水的蓑衣,脚下踏着双黑冲呢的千层底布鞋,已尽被雨水打湿。“我家主子想见曾兄,请屈驾移步一叙。”中年人没有回答曾子城的话,却劈头盖脸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