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城还未说完,劳崇光就已频频点头,待他告一段落,很欣慰地赞许道:“伯涵所言确为治漕良策,只其中河运积留问题,如民工安置一节还需备细。不知伯涵在吏治上有何见解。”曾子城放下筷子,仰着头想了想道:“若说吏治,其中条陈万种,归结到底无非是州县钱粮亏空与官吏腐败。此乃太平盛世之通病,这原是人之贪心所致。无论官吏典史[17],皆是读过圣贤书的,可到了官位上却泯灭良心,营私舞弊里通外联,甚至还有蒙蔽朝廷的狂徒。故在下看来应把‘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之正教八字时记于心,反复宣传而振兴道德。至于犯官,亦不应心慈面软而杀鸡骇猴,时间长了‘猴子’知杀‘鸡’是吓它而生无谓之态度;故应找几个‘猴子’甚至是‘老虎’杀掉,让‘猴子’看看,让它不仅自己有改过之心,更要严惩下属,重挽官场风气。正所谓‘正人心, 厉风俗, 兴教化’,因此,治天下者,以整顿风俗为先务, 而风俗以人心为转移,至于厉风俗的根本则在于正人心。”
“此话尤是金玉良言,先皇的《官箴二十六章》、《勤政论》等无不是据此所言,只是吏治甚为重要,一切需从长计议而不可一蹴而就。”劳崇光说着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道:“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你可随我赶赴穆相府。”他似乎并没有把曾子城的这些话放在心上,权当了消食佐餐的闲谈罢了。曾子城本料想其必大为夸赞一番,见此情景不由得一阵失落,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强打精神放下筷子,和劳崇光走出屋门,上了他的四乘小轿前往朝阳门内的烧酒胡同。
想这两日里已是两进穆相府,曾子城多少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拘谨地站在穆府富丽堂皇的内书房外,等待里面的劳崇光和穆彰阿谈话结束,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良久,隐隐听里面穆彰阿爽朗地一笑,大声对劳崇光说道:“辛阶也太客气了些,我也甚喜曾伯涵之才,这等小事自然不消说的。”说着话又听他对身边的人说道:“去把穆禄找来,让伯涵也进来。”接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走出内书房对曾子城道:“相爷请你进去。”
曾子城看着小厮走远才惴惴地进门,却看到穆彰阿身穿罩着仙鹤补服的九蟒五爪袍子,正从容不迫地坐在太师椅上吃茶。他赶忙走过去行礼,然后起身站在劳崇光身后。就听穆彰阿淡淡地说道:“伯涵,我刚听劳大人说你年纪轻轻就对漕运吏治见解独到,实属不易啊。”
原来劳崇光刚才问自己是为此做准备。曾子城感激地看了一眼劳崇光,一股暖流瞬时从心底奔涌上来,四肢百骸无不受用,连连施礼道:“不瞒相爷,劳大人是过誉了。晚生纸上谈兵,实无甚本事。”
“现在国家取士,八股文诗词做得好的不在少数,可谈起经济政事多是糊涂虫。像你这种未出天下而能定三分的人才着实不多,我倒很看好你。” 穆彰阿沉吟着又道:“至于你和穆禄的事情不必担心,由我给你做主。只盼来日朝考之中你能做出好文章,也不枉我们一番心血。”
蓦然之间,泪水竟夺眶而出。曾子城再也按捺不住,终于跪伏了下去:“多谢穆相提携,晚生定当尽全力应对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