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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其所好(1)

曾国藩做官头三年 作者:朱琨


投其所好

辰时初刻,连下了两天的雨终于住了,天却仍旧阴得厉害,西来的冷风从夜里就吹遍了京城,刮得湿漉漉的街衢一派肃杀。曾国藩从苏家会馆大门出来,热身子让寒气一侵,连打了几个喷嚏才感觉略微好一点儿。他环目四顾,屋檐下一辆骡车旁的车夫正裹着身体蹲在墙角抽旱烟,见他出来忙站起身把烟锅磕灭插到腰带中,缩手缩脚地走过来给他打千[22]:“可是曾大人?”

“哦,你是?”

“是郭主顾让我在这儿等你的。”车夫抄起鞭子,拉了缰绳让曾国藩上车:“他们天刚亮就走了,说是你要晚点出来,我溜溜地等了一个时辰。”他边说边驱车前行,只听到早已在水中浸透的骡蹄踏在泥泞的黄土道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古怪声响。曾国藩没有理会车夫的话,只是把头靠在车厢壁上,抚着发热的脑门卖呆,一时间宛姑的话又萦绕在耳边:“我已是你的人了,这辈子自跟定了你。如果一个月内你还没有音信,我就寻了个没人的所在自缢,任谁也再见不到便是。”说这话时,她的表情刚毅坚决,神色间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也怪自己被猪油蒙了心,竟不假思索地应承了下来。现在细细寻思,无论如何这都是不能完成的任务。

首先他在道光十二年的时候就已成婚,夫人欧阳玉英还是他的老师——衡阳府学训导欧阳沧溟的女儿,并已身怀六甲。此时自己刚刚在京入了翰林,怎么论都不是纳妾的时候。再者一说与宛姑虽然情深意切,但她却出身卑贱,将来要让闻风而奏的御史们揪出来实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轻则前程一朝毁之,重则吃挂落儿丢了性命也甚有可能,横竖都是难解之题。

“曾大人,客栈到了。”车夫殷勤地扶着曾国藩下了骡车,搓着手等打赏。暗自琢磨着即便给个十文八文也能到街边拐角的老店里热热地烫杯酒喝,这也是京城车夫等人的成例,车资与赏钱是断不能少的。可他不知的却是这位 “曾大人”不仅不是京城人,且因少出门而不熟悉这里的规矩,更是位窘蹙到连饭都要蹭吃的悭吝人,怎会给他赏钱?于是他眼巴巴地望着曾国藩与他道了谢,急匆匆地进了店门。

“呸,什么曾大人,准是把钱都孝敬了会馆的‘干娘’了!”他眼见讨钱无望,气呼呼地掉转车头往回走,却见曾国藩又踅了回来:“车夫慢走!”他跑得气喘吁吁的。

“曾大人,您还要出去?”车夫以为曾国藩来送赏钱,笑逐颜开地迎上去。“不是,你可见我有荷包落在你的车上?”曾国藩焦急地在身上翻腾,险些流下泪来,要知道这荷包里的金钗可是当年春燕留下的唯一物件。

“什么荷包莲包,小的没见。”一看不是给钱,车夫立马翻了脸,连曾国藩想上车找找的要求都被他直言立拒:“风里雨里的讨口饭吃,实是没精力再给爷惦记着荷包了。爷体恤着一会儿小人还要拉座,就别误了小人的时候。”说着话驱车就走,又被曾国藩死死拽住:“再让我寻寻,没有你便走就是。”曾国藩本已心情抑郁,见丢了春燕的遗物更是五内俱焚,言语间不由得甚是激烈,这下彻底惹恼了车夫,于是两人就在店门口争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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