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白刃可蹈 自由不可戕(4)

铁血黄花:清末民初胡暗杀 作者:伍立杨


人类的生命成毁相因,人人都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增加脉搏的次数。但在一反常的社会结构之中,构成生命无数刹那的本身,却充斥着难以言说的痛苦,正直无辜者不可挽救的失败;另一面却是罪恶的胜利以及机运的恶作剧。人生可怕的方面,毫不留情地衍生蔓延。明人薛论道那种痛极了的感慨令人有寡妇夜哭、旅人寒起的透心凉意,他的散曲往往把冲天的壮怀和宿命的悲叹结合一体,这就益见其痛。他的《北中吕?朝天子不平》尤可借来表达清末中下层民间的苦痛—

清廉的命穷,贪图的运通,方正的行不动。眼前车马闹哄哄,几曾见真梁栋?得意鸱枭,失时鸾凤,大家捱胡撕弄。认不的蚓龙,辨不的紫红,说起来人心恸。

晚清的预备立宪,正不必用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来形容,因为年复一年,春天的气息从来没有袭人的绿意,有之,不过迂儒的想象罢了。朝廷放出的诱饵不过是一种掩饰其本质的冷媒介,党人的跃起狙击,才是代表民意的热媒介。缺陷极多的制度却养活着一群寄生虫,一切寄生虫的本质是绝对不会杀死养活他们的制度。这是一种以积贫积弱换取统治集团稳定的戕害人性的社会制度,那些所谓“圣人意”的东西,乃是一种吞噬历史似是而非的词语黑洞,历代知识阶层所持有的民主政治的因子,也因此荡然无存。故党人的鼓吹、起义、暗杀三方面的运作,意在求证,乌托邦虽然不会在俗世找到, 但较为合理、公正的社会却有可能出现。

读清人的诗,情感的负载尤其沉重。出门如有碍,忧伤层出,集成袅袅不尽的浩叹,弥漫空间。浓雾般不肯散去。

清诗实在是长在理想与严酷现实缝隙中的娇花,虽说另有一番芳美,然观其气色,仿佛总是濒于凋零陨落,正可认识专制时代的暴虐对人心的摧残。

从清初至清末,我们看到的皆是柔弱哀切的娇花,听到的是泠泠自语的伤逝之音。倘若说,晚唐绝句是以伤感为基调。则清诗感伤更深一层,是哀音自诉的凄厉。凄厉之所以要比伤感更深一层,乃是困厄更为深重,其苦恼亦愈加痛烈的缘故,是梦醒了无路可走的彷徨,是理想幻灭后精神上失却家园的徘徊。花开本是生机勃勃,绚烂于春的象征,但官至礼部尚书的诗人叶方蔼却怕花开,而喜花残,“漫防酒醉先防醒,不怕花残却怕花开”,这是多么反常的审美心理啊!

至痛,至极,至悲,至枯,乃清诗的一般感喟。“世事粗谙身已老,古音方奏客难听。”(顾炎武)“功名傀儡场中物,妻子骷髅队里人”。(蒋超)“聪明得福人间少,侥幸成名史上多”(袁枚)“过眼荣枯皆嚼蜡,切身经济是加餐。”(张问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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