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体格与生命进化法则—侠义气质的文士—风云起于襟袖之间
对于死灭的势力,不仅人类,就是一切生物,都在奋争抵抗。据生物学家观察,秋天野火迫近烧灼的若干紫丁香与李树,当9月底会为之再度开花。此固求生的强烈趋向,实为生物万有的要律。
凡生物当环境逼迫达于极点,若不能自新以求适应,则生命终将随之消灭殆尽,而变化即是生命进化的法则。晚清社会体格,为衰老及顽钝的细胞所充斥,河决鱼烂,而淫逞不收。如不实行剧烈的新旧代谢,则民族国家行将如败叶坠地,永无再起之日。鲁迅先生谈历史,以为只有坐稳了奴隶的时代,及求为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后者即晚清国貌,而求与奴隶告别者,革命志士有焉!他们本来实在是些和光同尘、束身自好的读书人,其所以不能忍者,在谋求今日老中国疲弱颓丧变为明日东升之旭日矣,其所以执利器而致敌死命者,又与佛家的精神沟通,所谓“国王暴虐,菩萨有权,应当废黜。杀了一人,能救众人,这就是菩萨行”。(转自《章太炎文选》,145页,上海版)智者静以俟天,勇者决以自任。故不但与一般社会的苟且偷安诀别,也与自身私秘的卑怯告别,从而走上一条万死不辞的险峻之路,决意死此一己不自由之身,而求自由世界的实现。自此,可能存在的唯唯诺诺,可能存在的胆小荏弱,可能存在的私人顾虑,均一扫而空,而以孤胆英雄之身,穿行于茫茫人海,混沌时空,并不辞与豪游结客,蛇行鳞潜,坚忍卓绝,履险如夷,做一番万夫莫开的事业,胸藏块垒,而令风云起于襟袖之间。他们与今日某些集团百无禁忌,甚至横行不法的暗杀截然不同,后者无论如何强悍都只是阴暗的私利,私怨授受而轻生死,解之使人志气不扬。看看那些在政坛上下其手,无廉耻,无节操,变节易说以迎合当世而取禄位者,纷纷皆是;对照先烈,这些人人格在哪里,心地果何如哉!而烈士们所代表的人类的良心,其大志格天,昭昭然可揭日月而行。他们说到底只是一些书生。而中国历史上流芳百世,为后来所赞美的人物,多半是带有侠义气质的文士。清末民初行刺的烈士们,即以此种非常的手段,实践那惊天动地的伟大行动,证明那为人类尊严的慈悲大愿,从而替历史留下最富有人格化的里程碑。
暗杀的展开
轰向清廷的第一爆—选择定点清除的道路 有若天授—社会枝节推求与根本解决—霹雳手段与菩萨心肠—定点清除 浩气磅礴—轰向清廷的第一爆—史坚如:最年轻的狙击烈士—专制政体与千年破屋—“民主政治是天下公理”—《新民丛报》,《民报》之对立—青年的心理取向
王充针对汉代社会的集体虚妄,以他的名著《论衡》来下一帖严格的批评,那是因为社会有病。王充所谓“皆起人间有非”。《论衡》这部大书里,几乎没有一篇不是批评的文章。会党对社会的批评,除了昂勃激烈的辨证文章指斥时事、抒写哀怀之外,耳闻目睹的,人之死去活来者,无一不是人间十八重地狱,令千古英雄为之气阻,故不惜奋翔冲霄,携剑一击;盖以中国时局,已万不能仅在枝节上推求,而须根本上之解决。温生才烈士牺牲后,同盟会之大文人雷铁厓称其“为四百兆同胞吐气,虏官震掠”。(《雷铁厓集》,“辛亥人物文集丛书”本,260页),即如彗星一抹划过夜空之闪光,使国人听捷音而起舞,企望人间有以转化趋良之可能,则自身之成败利钝,初不十分计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