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时间就弄错了。资产阶级的兴起不是在19世纪,而是在12世纪。当时,欧洲的城镇历经艰辛终于开始复苏,道路改善了,城镇间贸易又繁荣起来。到近代开始之时,贸易已发展到欧洲各国之间,很快又扩展到了全球。从事贸易的人们居住在Burg(城镇)里,故此得名Bourgeois(资产阶级);他们是城镇居民,或是北美早期议会中的下议院议员。他们富裕有钱,早在14世纪就借贷给国王并且开始取代僧侣而成为政府官员,因为他们能读会写,特别是会算。到路易十四的时代,他们已经是高官显要,许多人被授予爵位以资嘉奖。所以资产阶级在200年后的维多利亚时期不是什么新兴阶级。它早已完全崛起了。
另一个谬误是把资产阶级,或任何阶级,看作一个整体,在历史中同浮同沉。如果资产阶级(或中产阶级)是由中世纪以来的城镇居民所构成的话,很清楚,他们的境况历来是千差万别的:有人是城里主事的富豪权贵,而有人只是普通商人,还有律师、建筑商、艺术家和作家,另外还有店主、制鞋商和制帽商,还有靠人施舍度日的破落户。这各类人的境遇也经常改变。早在路易十四之前,许多法国资产阶级就已通过购买土地或官职为自己谋得了爵位。这样的人多是律师和法官,他们被称为法律界的贵族。在英国,一个商人的女儿嫁入贵族之家,生育的子女就都是贵族,至此,他们的资产阶级祖辈算是向上爬到头了。
如果为国效劳功绩显赫,也可封爵。马尔孛罗公爵以前只是一介平民约翰·丘吉尔,他的后代温斯顿·丘吉尔被授予爵士品位已很满意。总的来说,欧洲贵族家族的头衔上溯不超过15世纪,而且有很多在某个时候是假的。他们的出身原来也是农民或资产阶级,因为此外再没有别类的人。另外,在资产阶级内部,正如在贵族内部一样,存在着由财富或职业、才能、举止或纯习惯所决定的等级。因此,煞有介事地提到资产阶级或中产阶级,甚至小资产阶级,好像它们各为整体,那完全是空谈。在每一个特定情况中都必须讲明指的是哪种资产阶级,具体说明其在财富、教育或职业方面的特征。君主从这个庞杂的群体中甄选人才时,挑中的显然是合乎标准的、教育教养均属良好的人。
在这场革命中我们看到的主题是解放。国王终于摆脱了那些阴谋篡位的不安分的竞争对手,能干的资产阶级现在可以对从前压迫他们的人发号施令,从前的压迫者视此为奇耻大辱,即使本身实际并未受过资产阶级管制。路易十四宫廷中的圣西门公爵对这尊卑颠倒的状况深恶痛绝,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这是卑下的资产阶级的世纪。”
如一切革命一样,君主制革命看上去主要是政治和经济的变革,但它的起源和效果有同样重要的文化因素。文学艺术、哲学以及普通的心态都受到了影响(333>)。比如,高贵(noble)这个词原来只是用来形容人(是可以知道,值得知道的意思),后来转而意指一种甚至可用来界定某些词语的抽象品质(355>)。另外,革命提出的国家的概念扩大了个人对自己出生地的忠诚的范围。对16世纪那不勒斯的一个乞丐来说,意大利人这个词没有任何意义:他是那不勒斯人,甚至只是他感到更亲切的邻近一个小村庄的村民。公民意义的扩大使服从感减少了具体性,增加了抽象性,不再属于地方的诸侯,而是属于远方的国王,最终属于抽象的国家。抽象是寓于君主制的另一个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