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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4)

我们-逆行 作者:谈笑静


1994 年夏天,带着德国作家黑塞根据佛教传说改写的小说《悉达多》,林怀民又一次飞往印度。他去了佛祖得道的菩提迦叶。印度再一次震撼到他:“我看到印度人的生老病死都在街上发生。有一天夜晚我走进一座乡间火车站,在黑暗中踩到软软的东西,仔细一看,整个候车室睡满了人。我当时就哭了。一个人要饥饿和疲惫到怎样的程度会被踩到都不吭声啊?我天天都哭,人整个粉碎掉。”

一日,在佛陀悟道的菩提树下静坐,阳光穿过叶隙洒在身上,他忽然感到眉心一股温热,从未有过的安静与感动笼罩他的身心。印度归来,流水般地创作出《流浪者之歌》。

就像小时候一遍遍看那部《红菱艳》,一次又一次,他流浪印度。不同的是,《红菱艳》让他“执著”,印度却教他“放下”。“在印度,一切都归了零—一杯水就是一杯水,一切节奏都放缓。印度安顿了我。毛躁起来时,闭眼想起圣牛踱步的火车站月台、流水悠悠的恒河,心就静定一点。我开始觉得云门的工作不是磨难。得失心淡了以后,作品慢慢成熟。”

“许多人以为云门的舞者才华洋溢,到戏院化好妆就可以上台起舞。更多人认为场场满座,一定赚翻了,或者,‘你们一天到晚到世界各地去玩,好好喔!’”

真实情况是什么?“以2007 年为例,云门在台湾演出27 场,另在10 个国家19个城市进行了49 场公演。年初有澳大利亚之行,春暮再赴澳大利亚、俄罗斯、欧洲,以及香港、北京,秋天则有美洲之旅。结果,农历除夕在澳大利亚珀斯,端午节在伦敦,中秋在魁北克吃月饼。年初到年尾,拖着行李跑江湖,到了每个地方,下飞机就是工作。”他说。

但,“舞蹈表演就是要现场,从排练到一二百场演出,是劳动力密集的行业,没办法复制,不可能赚钱,永远是这样的宿命”。云门总是在很努力地卖票,发行DVD,和那些娱乐性节目去竞争。已经是编舞大师的他还是免不了要自己出面去拉赞助,据说,陪云门的金主看演出,他也会弯下腰满地为金主找掉了的耳环。

在北京见到他,他总是很辛苦地在做宣传,对身边的记者讲呀讲的,他说不希望主办方在他身上亏钱。

2013 年,云门40 年。当代世界舞坛领军地位的美国舞蹈节宣布,将这年的终身成就奖颁给他,他由此成为欧美以外地区第一位获此殊荣的编舞家。

“有奖没奖,有钱没钱,都在工作。40 年了,每天不变的就是工作……”他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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