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六七岁的时候,她开始考虑当一名“作家”(她总是直接说作家,而不是特别说明是女作家)。这是她内心里一直存在的想法,她十分确定。但是在家中,所有的人都对此摇头。“噢,作家,作家!你知道要成为一名作家,并以此为生,需要读多少书吗?”母亲一直重复着,并跟她说杰克·伦敦艰辛困苦的生活,他总是干着断断续续的工作,经常食不果腹。大伯布鲁诺高声斥责她:“首先需要维持生活,然后才能写作!你现在连生活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要写些什么东西?”然后他告诉她说,托尔斯泰之所以能写出那么多作品,是因为他是一名贵族;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了维持生活,只有靠赌博去赚钱。“因此,他们一块儿努力,为了让我泄气和退缩,给我灌输着写作属于有钱人或是老者的这种思想。所以,我不能去从事这项工作,因为我不但贫穷,又太年轻。”于是她相信了,她应该等到合适的年龄,经济条件得以保障后,再考虑当一名记者。这一妥协看起来似乎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
她读遍了家中能找到的一切可读的书籍。起初是希腊语和拉丁语的作品,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读盎格鲁-撒克逊人的作品。美国人的作品,她从赫尔曼·梅尔维尔开始读起。英国人的作品,她从莎士比亚开始阅读,这也是一位深深影响了她的作家。至于法国人,她只对普鲁斯特感兴趣。尽管奥莉娅娜只是一个自学者且学习起来毫无系统性,但她还是奇迹般地积累了一定的文学功底。她读了大量的书,也做了很多的写作练习。“我找到了很多书,上面全是荒诞的短篇小说和古怪的童话故事。这大概是妈妈给我放的吧?”多年之后,在一次采访中,她这样谈道,“我觉得妈妈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她那纯粹的对文学的渴望,她来自一个贫苦的艺术家家庭,这种渴望出现得十分自然。因为她存在一种强烈的雪耻欲望,她一直激励着我去读书。是的,我认为妈妈就是把读书、文化视为一种帮助她在这个社会雪耻的途径。”
在做完家务之后,托斯卡坐在奥莉娅娜身旁的沙发上安静地缝着衣服。奥莉娅娜在一旁写作,纸张逐渐堆积起来,她也完全沉浸其中,仿佛用这些文字,能够创造一个独立的世界。在那段时间她的一个笔记本中还留有她那圆形的笔迹,她用铅笔写道:“这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节日总是让人感到忧郁。特别是在下午,远处的钟声慢慢响起,听起来是多么地悲伤。就像现在一样:一缕严冬的薄雾,寒冷的空气,一道银白色的亮光,没有太阳,公鸡沙哑地歌唱着;梨树叶都已经凋落,留下被严寒冻得僵硬的光秃秃的树干;泥泞的菜园里,被雨水打湿的卷心菜上遍布着毛虫咬出的虫眼;因为撞击,笨钟发出嘈杂但仍然引人入胜的声音。对于我来说,这所有的一切营造出初冬时一个周日下午的氛围。如果我是一名诗人,或者至少是一名有文化的学者,在这个时刻,我还能写出点东西,或者写出点艺术作品。但我不是。我只能去感受,去思考,去描述。”
没能得到机会去读书的托斯卡,一直激励奥莉娅娜要去读书。“做一个一无所知的人,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她警告道,“当你一无所知的时候,他们就会蛮横地对待你。”她总是要求奥莉娅娜拿到最高的分数。在小学和初中,奥莉娅娜是班上的优等生,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在家中,她大声朗读自己写的文章。她的这些文章也经常能获奖。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她严谨得让人恐怖。她自律、内向,一心想要做到最好。她的一个邻居还记得——当她骑着那比自己高许多的自行车去学校的时候,用力蹬自行车的模样。“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形成的——我的坏脾气。他们告诉我,在上学之前,我特别地温顺。在学校里,我变得固执而有侵略性,变成了一个执拗的人——我发现我是他们中最出色的。他们家里都有钱,因此他们的妈妈不需要哭着让他们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