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安:我觉得这个电影,它持有的视点,跟之前所有的都是不一样的。我第一次看小说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它用了一个真正自己最熟悉的视点,就是农民和土地的视角,农民怎么看庄稼,农民怎么种,怎么收,农民怎么看在这个土地上来来往往的兴衰。以前的那种电影,包括第五代导演的电影里面,好像更多的还是有宏大叙事这样的一种支撑,能不能放弃这个,走到真正我们了解的这个农民的生活里边去。不要有太多的指教,让这些事情就自然地发生,然后让农民自然地去反应。
杨澜:就不要先去预设某一个概念,然后去套住吗?
王全安:对,较以往来说,你对我们的行为有一个更大的包容。我记得我第一次跟你见面,咱们第一次吃饭的时候,就谈这个小说。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小说的核心,就是咱们近代最大的一次变故以后,皇帝没有了以后,中国人的心理崩塌,结构没有重建,所以就一直找不到方向。那么这次一变,它就建了一个等于是西方体制的国家以后,随之相匹配的这种心理结构没有重建,然后就找不着方向了,有点迷失了。
杨澜:其实一直是在寻找?
王全安:整个从白鹿原开始,里边儿的变化,基本上就有逻辑了。不管往哪边走,其实都是在寻找一个出路和一个方向。那么今天你要再看《白鹿原》小说,我就觉得好像更能包容这里面所有白鹿原上人的那种困境,那种努力。就是不管你往哪个方向去,都是一番挣扎。1988 年清明节前后,陈忠实正式提笔写作《白鹿原》。一天深夜,陈忠实似乎听到上屋西房传出的呻唤声,沉重却也舒缓。望着夜色下破败的老屋,他顿然意识到,这声音不是来自别处,而是来自记忆的心底。而这呻唤声,也扯开了自己和小说人物中间那层朦胧的面纱。白鹿原上男人们的形象,顿时跃然纸上。
杨澜:我一直记得陈老师说,说有一天您在老家的屋子里写作的时候,突然很无来由地听见了自己曾祖父的兄弟的某种呻吟声,其实老先生早就不在了是吧?
陈忠实:对对。
杨澜:然后一下子你觉得找到了这个书的一种灵魂和一种感觉,这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陈忠实:那是一种印象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