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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肉双交面

品味的记忆 作者:郑培凯


到苏州要吃碗面,是我的习惯。苏州不以面名,苏州人从不夸耀自己的面如何如何,也从来不见有什么苏州人到外地挂起招牌卖“苏州面”。可是,苏州面十分可口,令人吃了之后还有回味,至少有我可以为证。

当然,要吃好的苏州面,也不是在苏州就唾手可得,还得走对面馆。第一次吃苏州面,是在玄妙观前,走累了,看街上有家老面馆观振兴,灰蒙蒙的,朴实古风之中,还有几丝无奈的沧桑感。我问有什么面,跑堂的指指墙上,稀稀拉拉地列着:虾仁面、熏鱼面、爆鳝面、焖肉面、虾爆鳝面、鱼肉双交面……好像还有素面。这“面”字我是知道的,就是简化的“麺”;“鱼肉双交”可是猜不出来是什么名堂,于是,就点了。

面上来,碗不大,面条居然是一团未散,蛰伏在碗底,汤汁也不甚多,上面盖着一片熏鱼、一块白花花肥多于瘦的五花肉,交叠在一起。我心想,这就叫“鱼肉双交”啊?上当了。等我吃了一口面,才觉得有门道:面条是硬的,刚熟,有劲却爽口,居然有点嚼头,而汤卤也恰好,衬出白面的朴质香味。要比劲道,当然不如老山西的面,然而面的香味带点苏州小家碧玉的秀气,却值得称道。我不禁想起古人比较苏东坡与柳耆卿的词,说苏词宜关西大汉执铁绰板,歌大江东去,柳词宜妙龄少女执红牙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是到过苏州的,不知是否也吃过这种婉约派的苏州“汤饼”?

其实,“鱼肉双交”并不像我的苏州朋友解释的:一块鱼、一片肉,交叠放在面上。“交”应该写作“浇”,是浇头的意思;“双交”就是两种浇头,广东人所谓的“两餸”。熏鱼好吃且不说,焖肉才是好极了,糯而不腻,肥而不油,从此,我到苏州一定吃碗焖肉面,不再吃双交面。也许是第一印象深入心底,总是最怀念百年老店观振兴,虽然后来吃的朱鸿兴、五芳斋也还可以。前年苏州重建观前街,为了振兴旅游业,大搞现代化步行街商场,却把观振兴给“振兴”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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