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渔家傲

雅言与俗语 作者:郑培凯


宋词有“渔家傲”这一词牌,据说是晏殊所创,因为他的词中有“神仙一曲渔家傲”,就以之作为词调之名。全首上下两片,如下:“画鼓声中昏又晓,时光只解催人老。求得浅欢风日好,齐揭调,神仙一曲渔家傲。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莫惜醉来开口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晏殊虽然创了词调,还一共写了十四首,但最孚盛名、为人反复吟咏的《渔家傲》,却是范仲淹写秋思的一首:“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写边塞秋思,战争在继续,将士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归返家乡。彭孙通的《金粟词话》说结尾一句,“苍凉悲壮,慷慨生哀”。王国维《人间词话》则以这首词的境界比拟李白“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虽稍逊亦不在远。

“渔家傲”词牌共六十二字,上下片各三十一字。如果把每一片的第四句那三个字除掉,就成了各为四句的七言仄韵诗。加上三个字,则韵律变化跌宕有致,节奏繁复一些,唱起来好听。

近读黄苗子的《无梦盦流水帐》,其中记启功因骨质增生,医生给他戴上塑胶脖套,以防意外。启功先生写了这么一首《渔家傲》:痼疾多年除不掉,灵丹妙药全无效,可恨老年成病号。不是泡,谁拿性命开玩笑!牵引颈椎新上吊,又加硬领脖间套,是否病魔还会闹?天知道,今朝且唱“渔家傲”。

虽是打油之作,却在幽默之中带着无限爽朗乐观,生机盎然。古人经常无病呻吟,启功却有病欢笑。

也许将来学古典诗词,讲到词牌“渔家傲”时,可以用启功的一首为例,学生也会感到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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